韩府在池塘边,漆白的院墙上歇着七八只麻雀,蹦蹦跳跳望着远处小跑而来的韩大小姐,韩府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掉漆的深黑色大门上镶着两个门环。
韩佩捏着裙角,一路小跑到门前,粗粗喘气,脸色涨红,白皙的脚腕上都被溅了些淤泥。
韩佩也顾不上这些,先小心翼翼检查了一下坳在胸口叠放整齐的《西厢记》,确定没有弄丢之后,才“咚咚咚”,用力砸了几下门环,“福伯,福伯开门。”
“嘎吱”一下,几乎同时这门就打开了,从门内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看清了人,旋即这人就让开身子,同时担忧的道,“小姐,怎么这些天回来的愈来愈晚了。”
说着,他一下子压低了声音,凑在韩佩的耳边,“老爷今天大发雷霆,就在大屋里呢。”
“我知道了。”韩大小姐满不在乎的道,心里装的全是西厢记的事,全然不管韩士林在不在发怒,福伯叹了口气,掩上门,吩咐一旁的小厮把大门看好,而他自己则是小步跟了上去,韩小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心疼被老爷打坏了,跟去看着较为放心。
想到小姐的事,福伯也只是叹气,小姐自幼有主见,又是韩家的掌上明珠,从小就被宠坏了,才七岁便要和潭乡那些泥腿子男孩们一起去进学,连老爷子也拗不过。
但偏偏这韩佩冰雪聪明,学习经义一日千里,连童先生都啧啧称奇,整个私塾里,毫无疑问这功课第一的一定是韩佩,而不是什么杨昭,王延之之流,韩佩的各种文中是妙笔生花,远超同辈一流,一枝独秀。这点连老爷也是叹气的,说惜韩佩投错了胎,要是个男子,恐怕韩家出个进士都不在话下,韩佩在进学之路上大有远赶超韩士林的程度。
但可惜,大魏女子不能科举。
到了成年些,韩佩愈发放肆,家中已经管束不住,韩老爷曾经屡次三番想给韩佩安排一门亲事好收收她的心,但三次同乡士绅家的公子被她嫌弃的一文不值,说不配当她的如意郎君,三次说亲都被告吹。
到了这些天,韩佩回家是一天比一天晚,到今日,这天黑了人还不到家,一个女孩子,成何体统?
韩士林今日气的在大屋一连砸碎了七个碗,韩府上下都透着一股战战兢兢的味道。
跨过石拱门,穿过一片小园林,福伯紧跟韩佩其后,走在青石路上,一路经过的丫鬟匆忙福礼,插秧一样,韩佩只顾着点头一“嗯”,漫不经心,才到大屋前,一个贵妇匆匆走出,在庭前先拦下韩佩,“你这孩子,怎么去了这么晚,尽惹你父亲生气。”
妇人为韩佩理了理衣衫,见人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透着一丝紧张道,“你爹生气了,进去陪个罪。”
“娘,我就在童先生家多读了会书。”韩佩颇为不满,她在家任性惯了,那是一点也不怕韩士林,说着,大步就向大屋走去。
妇人在背后苦笑,对这个任性上天的丫头,她也是一点办法也无。
“主母。”福伯行了个礼,苦笑了一声,也是对大小姐很是无奈。
大屋,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几个丫鬟瑟瑟发抖就站在一边,圆桌前,韩士林满脸阴沉的端坐在那。
松江棉布扯出的一身束绅服,上无一丝褶皱,彰显衣装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典型封建士绅的模样。
韩佩视若未见,穿堂而过。
“站住!”
韩士林那个气的啊,没看见老子在这摆姿势了一天了吗,吓的这些丫头们都瑟瑟发抖,你这点面子也不给?
韩士林“啪”的一个杯子就砸碎在了地上,人如发怒的狮子缓缓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