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幽王七年,正月初六日。
纷纷扬扬的雪花,时有时无的飘了几日,除了让道路变得湿滑泥泞之外,地面并无一丝的积雪。
正当人们以为天气即将转晴的时候,北风忽然加大起来,天空中,云层渐厚,气温也陡然下降了很多,眼见着,这天怕是又要下雪呢。
果然是雪等伴呢,自古以来,人类从老祖宗那儿口口相传下来的气象俚语,还是有着三分道理的。
一大早,寿郢城南门刚开,一拉溜四辆牛车,披着红绸,在车夫嘹亮的吆喝声中,在连天脆响的鞭声里,顶着呼啸的北风,驶出了城门,驶向城外的官道。
牛车后面,是圭园主人那辆乌黑铮亮的马车,宽大的车厢内,卧塌上,盘腿坐着李为和家师朱全,锦墩上,坐着李鹤和芳姑两人。
车内,烧着炭炉,温暖如春。
此次,由家师朱全和大兄李为代表李府,去往瓦埠湖方氏行纳彩之礼。因为两家早已达成共识,所以这一趟,兼有问名之意。
说老实话,在李鹤的记忆深处,对婚姻还是存有深深的恐惧。曾经的切肤之痛,留下的痕迹太深,以至于让他对这一份人类最美好的人伦之情,充满了深深的怀疑和抵触。
更何况,在他的理解里,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谈婚论嫁,难道不滑稽吗?
但同时,他也能理解,在这个人类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时代,人类为了完成生命世代延续的神圣职责,不得不提早涉足婚姻的殿堂,这是习俗,更是无奈。
在这个时代,无论对于皇家、贵族,亦或是民间百姓,人丁是否兴旺,子嗣是否繁茂,都是各自家族的头等大事,由不得任性,更来不得半点疏忽。
李鹤不想反抗,这就是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牢牢控制着男女婚姻的时代,所谓自由的感情,只能出现在话本里,而话本则是不真实的。
何况,纳彩问名,在程序上不过是定下亲事,离着真正的婚姻,还有一段距离。
看着李鹤没精打采,郁郁寡欢的样子,李为暗暗一笑。
“这么大的喜事,鹤弟怎么看着好像不高兴?要不,你把前几天的闲篇再扯上一扯,让朱师傅也听听,也好解我等路途寂寞。”
芳姑“扑哧”一笑,只有她最清楚,这位公子爷,自打知道家里准备去瓦埠纳彩之后,整天唉声叹气,任芳姑怎么劝慰都无济于事。
李鹤苦笑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夫子朱全一捋颌下花白的胡须,“呵呵”笑着说道:“老夫也是自年轻而来,能理解二公子此时的心境。这人呐,幼年时盼着长大,长着长着,忽然之间,家里开始给你张罗成亲了,预示着你真的长大了,这时候,心里反而是空落落的发慌,又不想长大了,可是生而为人,这种轮回是躲不掉的,只能接受啊。公子,适应一段时间,慢慢的就好了。”
“更何况,二公子从来老成持重,较之一般少年,对人生境界的感悟,总要更深刻一些,无需担心,更勿操之过急,呵呵呵。”
李鹤点点头,夫子的话,虽然并没有触及自己的灵魂深处,但这一番道理,还是让李鹤的心里,敞亮了一些。
犍牛奋蹄,马行萧萧,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瓦埠镇。
天地舵总舵,早已披红挂彩,只见旗杆上,廊檐下,院墙一圈,包括哨楼上,到处悬挂着大红的灯笼,把偌大一个院子,连同院前广场,照得亮如白昼。
大院里,天地舵上百人众,齐刷刷从院里一直排到院外,早已等候多时了。
李为等人,早早下了马车,朱全打头,李为和李鹤跟随,一路抱拳拱手,走进院里。
大厅里也是灯火通明,厅前的台阶下,方圆坐在轮椅上,笑容满面地迎接着众人,身后推着轮椅的,换成了方平。
方圆身边,站着同样是一身簇新锦袍的老舟帅吴白,明亮的灯光下,李鹤看见,难得吴帅今天,一脸慈祥,一点都不迷糊。
朱全首先上前,与方圆见了礼,然后代表男方递上一个写有李鹤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红封,身旁的吴白笑眯眯地双手接过,同时,也将写有芸娘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红封递上。。
这两位男女双方礼聘的大媒,算是完成了彼此的问名之礼。
待李为与方圆见过,李鹤上前一步,跪在方圆面前,行跪拜大礼。方圆“呵呵”笑着,弯腰向前,伸手扶了扶李鹤,李鹤这才站起身。
双方众人,互相礼让着,走进大厅,喜宴开始。
时下正值大年,中国人过大年本就喜乐,甚至可以放肆一些,又适逢舵主千金纳彩之喜,再加上方圆心里高兴,整坛的好酒流水般的往桌上端,天地舵众人那份爽快啊,从心里往外直窜,这么好的日子,焉能不放开肚皮,开怀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