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依然如火。
少年,手提着还在滴血的短剑,身上的纱袍,丝丝缕缕,被染成了夺目的鲜红,白与红相互映衬,仿佛雪与血的交融,使得白袍愈加的白,血红,则透着夺目的鲜艳。
少年身后,老鬼那像野兽一样硕大的身躯蜷曲着,已经停止了抽搐,铜铃似的双眼,不可置信地圆睁着,看向远方的天际。
老鬼的一只手,还在捂着左胸,刚才那一剑,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心脏。
围观的人群,都呆立当场,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让所有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百多人的场面,静得落针可闻。
人群外,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目睹了这一切的项智,吓得捂住了嘴,惊异的目光,注视着场上李鹤的一举一动。
李鹤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马车跟前,狼一样的目光,直视着马车上目瞪口呆的田家公子。
“带着他,快走。”
李鹤指着匍匐在地的中年男人,对已经吓傻了的姑娘说道。
姑娘立刻明白过来,跳下马车,扶起中年男人,疾步远去。
“记住,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再让我碰到,我不会在乎多杀一个人,明白吗?”
李鹤手举着短剑,剑尖直指田公子。
这柄刚刚才饮过血的短剑,闪露着寒芒,逼人的杀气,让田家公子感到裤裆里一热。
双膝一软,一贯骄横的田公子跪在了李鹤的面前,捣蒜似的磕着头。
“明白!我明白!壮士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股浓重的腥臊气味四散开来,李鹤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个被吓破了胆子的种猪,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他已经走不掉了。
七八个穿着清一色黑色短袍,头戴黑冠的人,围住了他,大声叫喊着,让他放下短剑。
李鹤一看这些人的装扮,便知道这肯定是官府里的捕快衙役之类。心中暗想,刚才恶霸横行街头,抢人伤人,没见这些人,现在老子刚刚杀了人,这些人来得倒挺快。
反抗是无益的,李鹤丢下了短剑,差役们蜂拥而上,用铁链锁住了李鹤。
人群外的马车里,项智放下窗帘,厉声说道:“赶紧回府,要快!”
敞篷马车里,田家公子还在一下一下地磕着头,口中念叨着不敢不敢。
李府,东阁。
一路跑着回来,脸色苍白的芳姑,一边哭泣,一边向主母诉说着刚才二公子当街杀人的故事。
主母脸色凝重,听着芳姑的哭诉,一言不发。
芳姑刚一说完,便晕倒了,炎热加上惊恐,这个姑娘身体和心理上的的承受力到了极限。
丫鬟婆子们又是一阵忙乱。
“刘参,赶紧去打听二公子被哪个衙门抓走了,别怕花钱,要快!”
老管家刘参领命而去。
“立刻派人去圭园,请大公子过来议事。”
一道道指令,显现出这位当家主母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气度和威仪。
寿州郡衙,后圄(监狱)。
这个时代,各诸侯国治国理念不一样,律法便不尽相同,有的相信严刑峻法是治理国家的不二法则,则律法就较为严苛,比如秦;有的则致力于礼仪治国,制定的律法就会宽泛许多,比如楚国。
楚国的各个郡县虽然普遍也设有监狱,但要简陋得多,而且,犯人的流动性较大,即使关进来的犯人,很快也就会放出去,长期关押的,要么是重罪,要么是死罪待斩。
寿州府,作为楚国首郡,较之其他郡县,监狱的规模也只是稍大一些而已。
被几个差役一路推搡着,穿过一道黑黑的走廊,李鹤被关进了一间黑暗的牢房。
李鹤靠着牢房的板壁坐下,闭上眼睛,适应一下屋里的黑暗,等到再睁开眼,他才看清这间牢房的全貌。
牢房面积不大,三面高墙,对着走廊的一面,是粗大的原木栅栏,除了高高的檐口下那个一尺见方的小窗,这屋里再也没有能进来光线的地方。
屋里没有任何陈设,只在墙角处,铺了一堆干草,估计是给犯人睡觉用的。另外一角,放了一只木桶,应该是便溺之所。
屋里不光是黑暗,而且潮湿,散发着霉味、恶臭和腥臊之气,空气里的味道令人作呕。
“小子,为啥事情进来的?”
一个突兀的声音,吓了李鹤一跳,定睛一看,原来墙角的那堆干草下,睡了一个人,这人钻到干草下面睡觉,加上屋里光线不好,难怪李鹤没有看到。
这人慢慢地坐起来,整了整已经滑到肩膀下的袍服,抖了抖粘在身上的干草,斜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李鹤。
借着微弱的光线,李鹤看见此人身材矮小精瘦,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披散着,光着脚,身上的袍服已经看不清底色,肮脏不堪。
李鹤看见此人长得极像一只猴子,一副猥琐的模样,便懒得理他,闭上了眼睛。
“嘿,小子,聋了不成?问你话呢。”猴子竟然不依不饶起来。
“杀人。”李鹤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仍然闭着眼睛。
屋里,再也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