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曦冷哼道:“是没招惹,但是我问你,天子为了对付齐王,用联姻来拉拢我关中势力,如今却又在关中北面安插了个夏王,这是个什么意思?”
姬康道:“孤知道你对皇兄心有怨言,但如今天下暗流涌动,希望你能不计前嫌,辅弼周室……”
嬴曦看了看他,说道:“我嬴曦卧榻之旁,从不能容他人安睡,天子封夏王于朔方,便已经是触犯了我的底线,更不用说他先前还曾试图分化我关中,你姬康做个清谈名士还行,但是做这个说客,恐怕还真不适合!”
姬康无奈摇头,说道:“也罢,反正孤本来也不想掺和这等腌臜事,随你吧。”
嬴曦道:“若无其他事情的话,殿下便请回吧。”
姬康一愣,随之大怒道:“混账,今日不把孤招待好了,你小子别想过得安生!”
嬴曦忽然大笑,指着他说道:“你果然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姬康冷哼道:“可你却变了不少!”
嬴曦笑道:“若是不变,恐怕你今日也不会在此处看到嬴曦。”
闻言,姬康眉头一皱,看着他,说道:“你可真让孤感到恶心。”
嬴曦只是微笑,没有答话。姬康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拉起清河,说道:“走!”
清河没有搭理他,转过头,看着嬴曦,目光中充满了莫名的意味。
嬴曦自顾自地抿着茶,头也不抬。清河呆呆的看了他半天,眼神逐渐黯淡,这才缓缓起身,便要跟着姬康离去。
就在这时,嬴曦却忽然抬起头,轻笑道:“回去以后注意调养,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闻言,清河的目光却渐渐明亮起来,她转过身望着嬴曦,脸上重新浮现出久违的笑意。
两人对视片刻,清河说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嬴曦郑重颔首,说道:“保重。”
清河颇有些不舍地转身,跟着姬康离去。
姬康一路上面无表情,直到坐上马车,他忽然长叹一声,喃喃道:“他真的变了。”
清河呆呆地望着左将军府的牌匾,说道:“变了吗?可那又能怎样呢?”
姬康忽然转过头,望着自己的妹妹,面色颇有些古怪。
正厅里,嬴曦依旧独自饮着茶,望着庭院里晦暗的天空,缓缓叹息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时光飞逝,转眼间,熙宁二年便即将落下帷幕。年关大宴上热闹如旧,只是此处府中,却已经换了主人。
嬴曦举起酒爵,说道:“如今关中情势日渐好转,这得多亏了诸位的帮助,孤敬诸位一杯!”
在座臣工纷纷举杯,说道:“将军请!”
“诸位,请!”
嬴曦大笑,将爵中酒饮尽,众人见状,也都纷纷举杯饮酒。
酒过三巡,嬴曦忽然说道:“孤有意,于来年新春举行启耕大典,以示我重农之策,诸位以为如何?”
右仆射韦勣想了想,率先拱手道:“启耕之事,本就是一方牧守应行之礼,将军既为雍州刺史,下官认为,此事由将军自行决定便是。”
嬴曦笑道:“虽是如此,还是与诸位商议一下才是。”
独孤兆抚摸着胡须,笑道:“老夫认为,将军亲行启耕大典,可鼓励民众,此事可行。”
见独孤兆发了话,在座大多数人便也都纷纷表示同意,嬴曦见状,便笑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定下了。”
众人笑着附和,韦勣与杜审相视一眼,皆是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笙歌散后,嬴曦独自坐在庭院,昂首望着天空,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一时间只觉得飘飘欲仙,似是忘记了所有凡尘俗世。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想念姬康给他服的寒食散了,至少在服散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不会有任何烦恼,只觉得浑身每一根经络都是舒坦的。
可他终究还是要回归人间,回到这令人烦厌,却又不得不去面对的世界。
如今通往西部各地边塞的驰道都已经修建完毕,由于他之前的一系列手段,关中百姓的生活也渐渐平稳,如今他唯一要面对的,便是戎狄的虎视与大族的掣肘。
那日他告诉姬康,卧榻之旁不容他人安睡。夏王姬吕是那个他人,这些世家大族又何尝不是?
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熙宁三年初春,行台府便传出书令,左将军嬴曦将在栎阳举行启耕大典,到城外祭拜农神后稷,并亲自耕种,以励农事。
在万众瞩目中,嬴曦布袍缓带,亲自牵着一头健壮的黄牛,在土地上洒下象征希望的种子。
嬴曦的作为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关中,大量的民众欢欣鼓舞,齐呼万岁。于是,在嬴曦的领头下,初春的关中各地,到处都可见到辛勤劳作的身影。
启耕大典后不久,嬴曦便来到了刚刚建设完成的栎阳商市,在大量关中本地商贾还有早早来到的西域胡商的瞩目下,亲手敲响了由行台府特别铸造的商市大钟。
这座大钟乃是由纯铜铸造,高七尺。上面篆刻着由嬴曦、卫鞅、独孤兆等人商议敲定后所颁布的商市法规,嬴曦亲自来此,无疑是象征着他正式宣布,关中将一改原有的规矩,大规模开放通商,向中原各地看齐。
除此之外,嬴曦年前所发布的《求贤令》亦渐渐显出成效,大量的东方人才涌入关中,嬴曦命沈邕为雍州长史,亲自坐镇华阴,以迎接各地士子入关,随后又命赵武和卫鞅负责审核、考察这些入关士子,斟酌其才能品第,并特别强调,以来人才能为第一标准,绝不看其家族任何门第阀阅。此消息一传出,各地士子争先恐后涌入关中,不只是那些出身困苦的寒门士子纷纷来投,一些关东大族也是颇感兴趣,对家族子弟前往栎阳也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自开春以来,嬴曦便几乎没有一日安闲日子,除了要忙着处理政事。时常还需要亲自接见经卫鞅与赵武品评后,认为才堪所用的士子。直到这时候,嬴曦方才真正明白了,周初之时周公所说的“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而就在这时,从西北地区传来的零星消息,却忽然影响到了不少士子的热情。有些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悄悄离开栎阳,日夜不停地赶回了家乡。
河西羌戎、党项、义渠等戎狄大族在獯鬻可汗阿史那图勒的纠结下,已经联合在一起,尽起控弦之士二十余万,已经迫近萧关,时刻准备大举进攻关中。
闻听这个消息,有人喜,有人忧。消息传到中原后,不少原本准备赶赴关中的士子也都暂时停止了计划,不愿立此危墙之下。
一些已经到了关中的士子与游商,也都在一番斟酌后,悄然离开。
但也有不少人留在栎阳,观望时势。有些士子想看看嬴曦面对如此强敌,究竟会如何应对,也有些热血澎湃的士子毅然留下,请求从军,为抵御胡虏贡献自己的力量。
也有部分商人看准了此次商机,选择留在关中,并从中原进购大量的粮食,用以作为卖给将军府的军粮。
就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刻,关中真正的掌控者,左将军嬴曦终于有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