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三房、五房外,其他都想分开。”族田这东西是维系一个家族核心所在,包括:祠堂田、寺庙田、墓田、祭田、义田、学田、公会田,家族不同,种类有区别。一旦拆分,就相当于家族被拆成几块,颜绍恭自然希望颜子卿能慎重行事。
“那就分吧!”颜子卿听完颜绍恭一大堆长篇论述,针砭利弊、分析因果、利益划分,最后嘴里只蹦出四个字来。……颜绍恭兄弟面面相觑。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老太君和大嫂怎么办?”族老们闹出来的事,颜绍恭根本没敢告诉颜沈氏。他知道,现阶段族田在颜沈氏心目中位置如何,一旦分开,嫡脉能实际掌握的族田不到二十万亩,缩水四分之三,这是颜沈氏绝不能接受的。
“母亲、老太君那边我去说!”颜子卿根本没把此事当一回事。一群心不齐的人,强行拧在一起,只会坏事。
“二叔、三叔!”看着颜绍恭、颜绍敬忧心忡忡的面孔,颜子卿很有感触,二人闻言抬起头“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点颜子卿能感受到。从走进家门那刻起,刻板的二叔、散漫的三叔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和亲儿一般。四个亲生儿子,二话不说就让自己带走折腾得半死,也没多说一句。事事帮颜子卿考虑,甚至不惜丢弃自己官帽。
“呵呵!”颜绍敬听到此话有点不自在,最终还是颜绍恭张开了嘴,“大哥和我们虽非一母所出,但我们兄弟之情,情比金坚。当年老太爷过世之后,老太君要让我和你三叔分出去自己过。出门的时候,分别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一百亩地这也不少了。你爹在老太君房檐下跪了一天一夜,晕了过去,病了三天。最后老太君给了我和你三叔一家一万两银子、一千亩地。”颜绍恭说到此处,有点哽咽,“随后我中举,你爹到处找人疏通关系,求这求那,对其他几房也让步良多,要不这杭州通判位置能落到我的身上!?”
“大哥为人实诚、有情有义,就是太过看中名声,要不也不能让北面老贼气死!”颜绍敬对颜君武半点尊重也无,“他要知道你现在这么出息,肯定欣慰万分!”
“多谢两位叔父!”颜子卿低下头去,对二位叔叔一个长揖,颜绍恭俩人赶紧拦住。二人赶到此处,既是为了偏房之事,也为来看看颜子卿这边灾民安置情况,防止因经验不足发生变故。看颜子卿安排井井有条,也就放下心来。
“赶紧随我回杭州去看你娘吧,此处你三叔盯着!”比较起来,二人心中家族中事才是大事,此处灾民如何,根本无关痛痒,这,也许才是世家大族对待平民的处事方式。
颜子卿快马赶回杭州,一回府就被颜沈氏带到一处偏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几支偏房的谋划终究还是传到颜沈氏的耳朵里。颜沈氏脸色潮红,显然气的不轻。“这群杀千刀的,我儿浪费点粮就闹出这些幺蛾子!你死鬼老爹败家败成那样,也没见他们跳出来叫唤一声!”颜沈氏说话明显帮亲不帮理,帮儿不帮夫。
“这群老东西现在要闹这一出,咱娘俩合计合计”随后,一大串拉拢某某某、打压某某某依靠官府去收拾哪一房,利用关系去收买哪一房……当然,最坏情况出现,如何争取最好的地,把贫瘠、没人要的丢给谁谁谁,捞取最大利益……听得颜子卿满头黑线。
浪费粮食?好吧,颜子卿打消向母亲解释救灾原因的念头,就按三叔的说法:地放哪空着也空着,怪可惜,不如弄些泥腿子去种,反正也不用花钱。这个解释,颜沈氏瞬间接受,看样子还是长辈间比较有共同语言。
“母亲,不要生气,万事有我!”颜子卿拿出一个檀木盒子。盒子不小,外面散发着淡淡香气。
颜沈氏问询的目光中打开:“啊!这是”
“分家!分吧分吧!树大招、水满则溢。来来来,我的乖孙孙,奶奶看看,哟,这几天黑了、瘦了,没刚回来那阵子白了,怎么搞的!?”老太君的反应完全出乎颜子卿预料,满肚子解释的话没有放出来就被挤了回去。来太君拉着颜子卿的手坐到软塌上,旁边的大鼎里烧着香,屋子里馨香袭人。
“分吧,分吧!你爷爷在世的时候,就闹着分,你爷爷不同意,最后兄弟反目、家宅不宁你爹在的时候他们也闹着分,最后十几口血,送走了你爹如今又闹了!哎!闹吧闹吧,闹到最后,可千万别像谢家一样”,说起谢家,老太君又是满满的回忆:
“我那堂兄啊,多惊才绝艳的人物,盖压一代啊!和我的小孙孙一样放着好好的舒心日子不过,非要去搞什么变法维新!哎!四十岁长得和七十多岁的人差不多,最后活活累死的呀!可有谁念着他好?全天下都骂他,富人骂他、穷人骂他,最后连谢家自己人都骂他,终了还连累我那堂侄儿,可怜、可惜啊!”
“哦,对了,你娶亲没?额,奶奶忘了,上次那个萧家姑娘什么的,好像没谈成!我的小孙孙,快点赶紧成亲,好给我们颜家开枝散叶,什么时候才能抱到我的曾孙孙额……”
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颜子卿一句解释的话都没用上,时间全被老太君占了。但颜子卿没有任何无聊,面前的身影再次和另一个时空的影子重合。十八岁离开家以前,都是那位佝偻着背的老人帮颜子卿准备好鞋子、袜子、开水、早饭清早叫颜子卿赶紧起床,不要赖床,晚上叫颜子卿赶紧睡觉,不要学习,伤身体母亲发火挡在颜子卿前面,像母鸡一样护着逢人就夸自己的孙孙学习怎么怎么好,将来怎么怎么出息……可颜子卿对她却只有索取,没有回报。直到军校寒假放假回家才知道老人已经过世,到了最美的天堂,不知道老人走的时候,是不是在心底一直呼唤自己:我的小孙孙……
不知不觉就一个晚上过去。月上树梢,颜子卿已经泪流满面。轻轻给老人盖好被子,走回院子。紫鸢四人还没有睡,撑着眼皮等自己回来。“出去吧,我想静静!”
没有人会来问颜子卿“静静是谁”这样的问题。颜子卿想了很多。这片土地哺育了颜家,颜家养大了颜子卿,而自己就是颜子卿。没有人能伤害这片土地,没有人能伤害这块土地上的人,没有人能伤害颜家,更没有人能伤害这些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