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我们错了,大兄,饶过我们!”这样的话,十几天内,颜子云四兄弟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然而没用,颜子卿头都没回过来看一眼。自从那晚还没享受完“人生四大铁”之一的“一起女票女昌”归家后,颜子卿就去找了两位叔父,言明希望绕着云东、云南两行省,“家里的自留地”转一转,让弟弟们一起去。颜绍敬痛快答应,颜绍恭表情怪异也同意下来,于是有了兄弟四人的“悲惨之旅”。
十几天下来,跑遍云东五府、云南七府,每天骑马两百多里。十余天时间三千里地下来,兄弟四人大腿两侧、屁股下面已经全部磨烂,走起路来歪歪扭扭,放个屁都要疼半天。哥四个打出生起,哪遭过这种罪?杀头也就是一刀而已,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还不如一刀划了脖子爽快可惜兄弟四个谁都不敢。
颜子云胆最大,敢耍横。躺在地上,说不走就不走,赌颜子卿不敢杀他。颜子卿一个眼神,狼嚎把他扛起来绑在马背上,一天跑下来,吐了整天不说,浑身又青又紫,第二天老老实实骑在马上面,再不敢出幺蛾子。其他三个更是怂包,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但除了不和颜子卿说话,其他让干啥干啥!
以前,几兄弟虽然年岁不大,接触不多,但逢年过节也是常在一起的。颜子卿自小不爱说话、性情高傲、认真冷漠,众人也是知道的,但打凉州回来后,变化如此之大,太出乎几人意料。不停的哀求如同噪音一样,时间长了几人也懒得哀嚎了,反正自家大兄又不敢整死自己。
但颜子卿到底要闹哪样?几人不敢问。即便在颜子卿每天晚上帮几人擦伤药、热水搓脚的时候,看起来最好说话,还是不敢问。
俗话说七山一水两分田,那是绝大多数地方府县的状况,但云州不一样。浩瀚广博的平原变成了七田两水一分山,难怪大汉有:云梦熟、天下足的说法。据四斤他们估算,云梦俩州产出的稻麦近乎占了大汉产出的一半刨开本州用度之后,能自由交易的米麦,占天下九成。也就是说,除了蜀州、雍州和徐州勉强能自足外,冀凉交滇四州的米麦几乎全靠云梦二州供应。
十几天的“行军”,跑遍十二府大半地方,颜子卿才弄明白自己叔叔说的:颜家是天、颜家是地、颜家是神的含义。梦州不提,颜沈韩白四家,掌控着云州的一切。韩、白两家主要势力在云西、云北沈家尾随颜家遍布云东、云南。
颜家在云州经营千年,特别是云东、杭州地界。这里,颜家就是主宰,就是一切。本地的平民早就接受了颜家。千年以降,颜家子孙、姻亲十万余人早就遍布每村每镇,从里长、保正到三班班头,从文书师爷到县丞、县尉,触角伸到了云东、云南行省的方方面面,甚至云西、云北也盘根错节。
百年之前,颜家在云州一家独大,是标准的土霸王。拿着朝廷的税赋来收买人心,一句话定人生死,在云州不要太简单。
百年来,特别是最近几十年虽有韩白沈家相继兴旺,但比起颜家来,差了还是不止一星半点。以杭州府为例:杭州五县,小一百余万人。所有的里长九成颜家或颜家姻亲担任,所有饭店、酒楼三成是颜家所开,三十五家当铺、一千余家店铺背后的人五成姓颜,剩下的一半探探根底儿,或是老婆或是老娘,再不就是儿媳,最次的也是兄弟家里,都与颜家做了姻亲。
另外颜家手里控制云州私盐买卖七成、绸缎生意四成、粮食交易两成、船队航运三成……窑厂、铁铺、矿场、无数人的家底、生计,或是直接给颜家卖命、或是直接给颜家做事、再或是祖上、自己受过颜家恩惠。比如哪天急着用钱,或快家破人亡、或交税时候手紧,或得了急病是颜家解了燃眉之急,这就是大恩德,救了一个家最次也是跟颜家的那些个姻亲牵连上关系。总之,整个杭州、整个云东、大半个云州,十有八九的豪门望族、官吏富户能与颜家扯上瓜葛。颜家在云州夯下的根基,完全超乎颜子卿想象这还是颜家“破落”之后的场景。
颜子卿有时候想想,一百年前,怕是自己的祖宗在云州扯旗造反,都不会有人向官府举报告发,几天内就能席卷云州。
难怪自己的两位叔父敢如此笃定说话,那些话根本不是吹牛,还是往低处说了。可是,这“天”,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少爷,求求你吧,买下我儿子,已经八岁了,再有两年就能下地干活了,能当一个劳力的!”
“老爷,行行好吧,给一口吃的,孩子快挺不住了!”
“少爷,买下我家丫头吧,能活命就成!”
“爹爹,不要卖丫丫好吗,我再也不叫饿了!”
“阿娘,别卖我和弟弟,我们能帮你打草呢!以后我们都听话!”
“少爷,买了我吧,我什么都能干,只要一两银子,就行,或者给我奶奶点吃的,我弟弟好饿!”
“少爷,买下我,我身体好!啥都能干,只要带上俺娘就成”
……
颜子卿站在云南行省龙岩府永定县县城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数以千计衣衫偻烂、瘦弱不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难民,像垃圾一样堆积在南门外。饥民们饿得只剩骨头,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不时有人倒下不再起来,尸体被挪到路边。许多饿得奄奄一息的饥民互相倚靠,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