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侍也不敢抬头,伏在地上:“回殿下,今日的参茶,陛下说不合口味,奴已重新换过。只是倦勤斋乃宫中重地,奴等不敢擅入。”
言庭看到他手中的托盘,顿时明了,皇姐心情不好,这些宫侍们自然不敢去触她的霉头,这也是他们在宫中的生存之道。
“行了,你们退下吧,这参茶就由我来送进去。”
接过小侍手中的托盘,言庭挥退他们,推门进了殿内。
书案之后,周胥深正在俯首批阅奏折。错金银云纹香炉中,袅袅檀香四起,使这位天下至尊的面容有些模糊,只能看到她眉心的褶皱,似乎在为什么烦恼。
室内落针可闻,一股莫名的压力扑面而来,及到此时,即便是言庭,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周胥深正在聚精会神的阅读奏折,手边忽的多了一盅茶盏,有个清脆的声音道:“陛下,请用参茶。”
“朕不是说了,今日参茶略显沉涩,不用再上吗?”
周胥深说着抬头,只见一个小人儿,和自己书案一般高,正掂着脚费力的把茶盏推过来,见自己瞧着她,便眨巴着黑玉般的眼珠子,露出讨好的笑。
周胥深心里不由自主的一软,随即想到言庭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又绷着脸,把手中的奏折往桌上重重一扔,虎着脸道:“周胥阳,你给朕站好了!朕问你,你可知错?!”
这还是第一次被皇姐连名带姓的叫,可见是真的把她惹毛了。
周胥深脸色一沉,那股威压就更明显了。她是曾经上过战场,经历过无数阴谋诡计,在铁与血中磨练出来的帝王,多年为官的老臣在这股气势面前尚要两股战战,不敢抬头。
言庭虽然也觉得压力很大,但她好歹也是曾经执掌过庞大商业王国的人物,自然不会被这股威压吓到。
“皇姐,你在说什么?言庭哪里做错了?”
见言庭丝毫不畏惧自己,周胥深眼底略过一抹亮光,她哼了一声,从一边垒起的奏折小山里抽出一本扔到言庭怀里,怒道:“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国子监的祭酒、博士都联名上书了,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言庭打开奏折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兹荣安王殿下年幼不拘,行甚跳脱,国子监难行教化之责,实乃臣愚钝,谕请陛下降罪”云云。言庭啧啧感叹,这折子名为请罪,实则暗指她不堪教化,看这玩弄文字的功底如此深厚,只能说不愧是一肚子墨水的人。
周胥深瞧着言庭看的还挺津津有味,心里就来气,一拍桌子道:“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言庭合上折子,无辜道:“皇姐,这好像是请罪的折子吧?可是这又不是我写的,皇姐干嘛来问我啊?”
周胥深眯着眼打量她一番,直把言庭看的浑身发毛,才缓缓开口道:“昨日我与父君谈起你来,听父君说,你只想当一个富贵闲王,是也不是?”
言庭心里咯噔一声,但在周胥深幽邃的目光中,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皇姐英明神武,两位皇侄女也聪明伶俐,我大周前途光明一片。臣妹自认愚钝,没有什么大志向,做一个富贵闲王足矣。”
“富贵闲王?”周胥深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随即盯向言庭的目光锐利宛若实质,让言庭如芒在背,“朕告诉你,朕不许!”
这一句犹如雷霆,言庭霍然抬头,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了声:“为何?!”
言庭本以为,按往日周胥深对她的疼爱来看,她即便一时有异议,也绝不会这样强硬。只是今天这一句话,让她猝不及防。
“敢问朕要缘由的,你是独一份。”周胥深坐在桌案后,目光幽深,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也罢,朕便说与你听。”
“自打下江山,我大周已历经二百一十载。遍数历史各大王朝,自秦而楚,梁宋魏韩,最长者,不过四百六十载,甚至一世二世而亡的也不在少数。我不求我大周万古长存,但求其千年不倒!吾妹啊,你可知这守江山的难处?”
言庭心中大骇,自家皇姐的目标可不一般啊!不求万古长存,但求千年不倒!这一句话功夫,就在四百六十载的底子上,翻了个翻儿。
据言庭所知,中国历史上所有朝代,都没有超过一千年的,超过五百年的都寥寥无几。而且越往后,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个王朝的寿命就越短。千年不倒?这丫当个笑话听听就得了,管好有生之年就行,死后谁管它洪水滔天?
言庭是这么想的,但看到周胥深那灼灼的眼神,那话就堵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