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就听不下去了，说爹喝醉了，就把他扶回家睡觉。二姐看到包巳，也是一脸幽怨，包巳哭笑不得。觉得事情不说明白，估计他家过年也是愁云惨雾的不开心。

就慢慢踱到她家，见大姐在擀面条，大嫂大着肚子在给谁打毛衣，三女在烧火，周母在捧着簸箕择米里的砂子。后世这个时候，蒸包子蒸大馍忙得不亦说乎，现在和平常一样吃面条，哪有一丝年味儿？

见包巳来了，周哥把包巳让到堂屋里，二姐也跟过来听。包巳说：是这样的，这几个月忙得回不来，挣了些钱，姐的病，我也问过了，那边的专家还没有回复，不过那家医院我知道，技术不比郑州的差，是武汉同济医院，同济医院是武汉同济大学附属医院，专家是国内一流的，心外科专家和我是刚认识的朋友关系，这几天肯定该有信寄过来。二姐的手术费我出了，只是时间上，得等到年后过了伏天才能过去，咱不去走远路，二姐受不了，我找个车包车，一直把咱送过去。为什么春天不去呢？我拿钱你们去行不行？肯定不行！因为春天家里盖房子，一直要忙到收麦子，中间我还有事出远门，暑假我到武汉联系医院，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所以就只能等开学前后了。

你们自己去不行的原因是，他们只认我会唱歌才同意的，不然，你们去了，等一个月也不一定有床位。手术更是排号到两个月以后，你们等不起。我这样说你们明白了吗？

周父在床上说：就听包巳安排，她这病别激动，一时半会儿不要紧的。到时叫大妮跟着去伺候，你哥和我也是认不得路的！

大嫂和姐妹几个都在外面听，此时才放心离开，继续做饭。

包巳离开时，大姐喊：包巳！在这儿吃面条，下的荠菜。

包巳伸头看看，说：改天再吃吧！

周家的态度立刻就发生转变。二十九这天，准备铡一堆喂牛的稻草，周家父子就没有喊二叔，爷俩一上午铡了十几捆，足够牛吃到初十的了。还过来帮二叔清理房前屋后的场地，把柴火堆挪到不碍事的远处角落里。

挨黑的时候，村里来了一辆小四轮，拉着拖斗送来满满一车河砂，司机说：这是先来试试路面的，明天还有几车过来，老任说你们自个记个数就行。以后好对账，我叫王三，你记王三一车沙，写上日期时间就行。

包巳找来个塑胶皮的获奖笔记本，在前面写上盖房用料记录本，写上1983年2月19号下午第一车沙，小四轮王三一车。对二叔说以后就这样写。

三十上午，照例是写春联时间，包爸在大门口摆上桌子，一张红纸裁成八个纸条，把墨汁倒在倒扣的碗底里，开始写字。二妹看了哥哥一眼，没有做声。包巳也不主动揽活，看见各种笔杆，有些发怵。

包爸写的还是旧词，什么春前有雨花开早秋后无霜叶落迟，五味调和百味香油盐不断好家常之类。字迹中规中矩，看得过去，邻居就拿着红纸过来，求着写两幅。包爸很享受这种调调，来者不拒，还给写上开门见喜六畜兴旺之类的小条幅。

周小弟来了，指名叫包巳来写，包巳有些不高兴，周父来了，说：包巳是高中生了，也该露一手了。

见周小弟一脸希冀，包巳说：那就随便画画吧！

围观的人更多了。包巳没有包爸的气势，提笔松垮垮地随手就画：狗问平安随腊去，猪生财富报春来。说：这个贴厨房，偏房都可以。

厨房不能贴红色对联，说是女主人做饭容易害眼，得红眼病，包巳给堂屋写的是：改革开放鼓声起，春回大地日月新国泰民安戌岁乐，粮丰财茂亥春兴

包巳就要贴春联了，来了三辆小四轮，两车砖头是叫李大进李二进的兄弟送来的，自己报数说一车八个垛子，一千六百块砖头，两车三千二，不够数还找他。一车沙还是王三送来的。包巳就亲自记账。

包妈说：晚会儿再贴，等人家不来了再贴，这是规矩，家财还没有进屋，晒的衣服不收回来，就不能贴对子。

包巳拉砖头了！庄子上就动静大了，乡亲们就议论纷纷。除夕和往常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没有电灯，蜡烛只是在烧纸磕头那会儿，才给祖宗照亮供品片刻，让他们享用子孙们的供奉，看清堂前站的后代继承人。

包爸今晚磕头磕得很虔诚，祖宗坟地冒青烟了，清明时一定回来，好好修葺一下，好好祭奠一番。

除夕的最后一个节目就是发压岁钱，每人两毛新票，包巳也有，在灯下瞅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这房子三几天后就要扒了，自己藏在墙洞里的钱，还是得转移啊！

初一早上，照例是一起相互串门拜年，大人小孩一起串了东家串西家，整个村子跑了一遍。包巳每到一家，都是人家的焦点，说的都是夸奖话、奉承话，包巳洒然一笑，坦然承受了。早上都是吃饺子，这是本地习俗。包巳在老烟匠家看得仔细，他家黑黑的旧房子里，秀香姐也包了一盖帘饺子，只是个头大了些，一个比别家的三个都大。伙伴们见包巳特地看那饺子，周小弟就喊着说：好大的包子啊！几个小弟呼和起来，齐齐的喊一声：好大的包子啊！

羞得秀香红了脸，大初一的不好发脾气，只是说：都在这吃饺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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