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是李宝国骑着辆车子追过来,说:“包巳!你要回家吗!我送你一程。”
包巳说:“你不是在看肉摊子吗!能顾得吗?回去吧!”
那你骑我车子回吧!李宝国的热情叫包巳受不了。
包巳说:“我爸买了辆自行车,我就是回去安装好骑过来的,那你就送我到下路吧!”
路面上没什么行人,李宝国就说:“包巳你要相信我,昨晚的事,我可真的没有参加啊!何强的脑袋上砸了个大口子,当时就死过去了。孬三的大腿断了,施炳的小腿断了。吴医生给他们接骨忙活半夜,何强老爹把派出所所长叫来了,他们都说是打牌闹气打架,没有说你的事。你小心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包巳在判断李宝国的话是真是假。都是北街的人,几个人打牌是肯定的,看见自己和丁香过来临时起意也像是真的,不然肯定是一片棍棒上来,自己肯定要挨上几下的。
颠簸着有五六分钟,就到了村口。包巳下来,让李宝国到家坐坐,小李同学掉头就走,说回去看摊子。
正午的阳光非常灿烂,但热度已经降下来了。田野里还有些红薯和晚豆子没有成熟,到处都是光条条的,豆地里的豆叶也有人用耙子收回家烧火。玉米地里更是收得干净,连片叶子也看不见。
包巳看到邻居老烟匠,在地里捆高粱杆,光头也不戴草帽,赤裸着胸膛,晒得冒黑油,慢腾腾地摸索着。
老烟匠本名叫包景泰,是包巳父辈,他以前大集体时,村里搞经济作物种烟叶,他烟瘾大,就被派去炕烟叶,负责在一个很高的小筒子楼下面烧火,经常搞得脸上身上烟熏火燎痕迹,才有了这个甩不掉的雅号。
不光同辈人喊烟匠,他答应,就是孙子辈也喊老烟爷,甚至变调成了老冤爷,他也答应。
他是个苦命人,中年娶了一个老伴霍大娘,带着六个女儿,用架子车拉回来。霍大娘更可怜,六个女儿,连老烟匠后来亲生的第七个女儿,有七个姓。
最小的这个亲生女儿比包巳大两岁,叫秀香,虽说是年轻姑娘,也是个奶奶级的慢性子人。后来招了个养老女婿,生了一对儿女,女婿生病住院,被医生打错针,死在医院。那是也没有医闹一说,自己拉回来埋了。秀香又得了口腔癌,上颚长满硬硬的白壳子,把姐妹们拉巴穷了以后,也死了。烟匠先死,那时包巳不在家。霍大娘活到九十五岁,女儿们都有了孙子外孙,也就顾不上老太太了。霍大娘靠着政府救济,一年里除了买些盐和打火机,没有花钱。政府的救济款也被几个女婿给自己孙子买零食了。秀香留下的两个孩子被认定为孤儿,男孩去打工,被卖到黑窑厂,一干就是八年。女孩后来在别人救助下,考上了大学,嫁到山东。
霍大娘独自一人靠着房前屋后的野菜和邻居帮忙,硬是顽强的活到九十五岁,还经常在人场里扭秧歌唱戏。最后在冬天出门压水,滑倒了,摔断了大腿,躺了不久,就去世了。
包巳每次想到如此顽强的生命,就感动得热泪横流。现在见到大伯,自然要打招呼。
“老大!该回家吃饭了!”
“娃子放学回来了!就回!就回!也该做熟饭了。”老烟匠依旧慢腾腾的收工,见包巳等着他,难得的紧走几步。
农村活多,午饭就晚,很多小学生上学迟到,就是这个原因。没有表,只能看太阳位置判断晌午没有。包巳走近家门,就看见水塘边上蹲着周家男女老少,每人捧着一个大饭碗,和东边二叔,西头的邻居,边吃边
唠嗑。
包巳进门,看见一家人都在吃饭。包妈一见包巳,就怒骂:“还知道回来啊!一跑就是几个星期,学校里那么忙吗?”
瞅瞅二妹,一副很正气的样子,觉得她不敢胡乱嚼舌根。盛碗饭坐下来,就从菜盆子里夹块鸡腿,五岁的小妹顿时嘴都瘪开了,眼看要哭,包巳连忙放她碗里,说:“逗你玩的,就是给你夹的。”
找了个鸡爪啃,包巳浇点汤,就着一碗米饭,很快吃完。这碗饭别说走了好远的路,就是这门出那门进,也能吃得下。
包爸今年四十岁了,在单位是个最底层的加热车间普通工人。一年回来两趟,只有在过年和农忙时请假回家帮忙。眼看工友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搞各种假材料假证明,用家属假病历,家庭贫困证明等文书去骗取领导同情,优先办理农转非手续,给家属子女进城落户找工作,他也只能兴叹一下,发发牢骚,没有别的办法。
人们总是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确实不假,包爸就是那一代创业者的性格,被奉献青春为国家的理论洗脑得过于彻底,以至于,对请客送礼走后门的不正之风深恶痛绝。自己不搞,对别人搞也很反感。其实,他什么也不做,只需等待就行,政策总会落实到自己头上的。工厂里还有一项福利,就是老职工可以带出来个子女做徒弟,顶替自己岗位,但先决条件是户口落实到城里才行。他终于等不及了,提前把病退申请递了上去。到最后,也没有把家属子女带到城里去。还落得子女埋怨,自己一腔悲愤,郁闷不已。
包巳这一世见到爸爸,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包爸现在一副时代特征固有的三七开偏发,额头明净,正值年富力强时代,还有更好时光等着他去享受。有了包巳的重生,以前的那些不愉快,一定不能叫它发生。
包巳说:“上星期,学校搞个运动会,我参加了,得了些奖励,有一双鞋,几十块钱。这些钱我花了一些。”
包妈顿时就恼了:“什么?不好好上学,去跑什么高?”
包爸顿时笑出一口米来。纠正说:“那叫赛跑、跳高。什么跑高?”
春天时,母羊发情,整天不好好吃草,公羊围着转,那才称为跑羔!一字不同,就笑场了。
包巳憋住笑,说:“我在街上认了个干爹。给他割了块肉,买了四瓶水濂玉酒,已经磕了头。”
包妈再次开炮:“看看!能耐了啊!还自己认干爹了!说说是谁?以后逢年过节,一竹篮礼物是少不了的吧!家里没钱,你自己准备吧!”她关心的是逢年过节的礼物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