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幼音的预产期在冬天,一月中旬。
因为饮食营养控制得合理得当她自己吃东西也有分寸小豆芽长得比较含蓄肚子看起来并不夸张,她自己的体重变化也不大到孕八月时依然是水嫩无敌美少女。
除了宽松连衣裙底下挺起的小肚子昭示着这确实是个孕妇,其他跟以前没多少差别。
知名妇产医院的病房是提前订好的根本没用顾承炎操心,赵雪岚全部一手包办一天功夫没到,她喜笑颜开宣布:“病房月子中心,都整利索了。”
秦幼音一听月子中心睁大眼睛问:“妈,在家坐月子不行吗?”
“那哪行,万一照顾不好落下啥病根那可是一辈子大事儿”赵雪岚毫无转圜“听话,妈给你找的这个特专业,必须去。”
秦幼音纠结。
还是顾承炎最懂小媳妇儿在想什么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问他妈:“月子中心多少钱。”
说完,他眉梢挑起,冷锐目光直视,明明白白写着“你清楚应该怎么说”。
赵雪岚接收到示意,顿时领悟,一本正经配合扯谎:“才一万八,我跟老板关系铁,最便宜的优惠价!”
顾承炎满意点点头,揉揉音音脑袋:“听见了吧,才一万八,别担心了,好好去住,哥陪着你一起。”
秦幼音掰手指头算算。
一万八……
行吧。
请月嫂来家里,差不多也要这个价,不至于浪费妈妈太多钱。
进入到一月,顾承炎上网做的无数功课终于派上了用场,各个牌子的待产包准备三四份,看得秦幼音哭笑不得,摇晃他手拖长了音:“哥,这次我就生一个”
以哥哥这架势,五胞胎的份都出来了。
顾承炎认真澄清:“宝宝,这已经是我特意筛选过的了,不然至少得买七八种,到时候你挑着用。”
秦幼音捧着小肚子,贼兮兮故意问他:“剩下的留着生二胎用吗?”
顾承炎一听,当场炸毛,掐着她绵软的脸蛋儿咬牙:“这一个我都提心吊胆睡不着觉,还二胎?!想也不准想!”
秦幼音笑得清甜软糯,歪头问:“真的?”
顾承炎狭长的眼微眯,唇跟她贴近,斩钉截铁:“这辈子,就一个,要是再来别的,我真的顶不住了。”
音音受苦受累,他担惊受怕,往后还得被个小崽子占用那么多本该亲密的时间和空间。
要不是音音真的喜欢,一个他都不要。
秦幼音抱住他:“好,就一个,哥你别担心,不管有没有孩子,我都最疼你的。”
顾承炎鼻腔里闷闷地应着:“说到做到,不许骗我。”
离预产期还有五天,顾承炎和赵雪岚护着家里的小月季,早早住进医院待产,病房环境非常好,几乎是酒店配置,但毕竟整体气氛严肃,比在家里紧张得多。
顾承炎坐在病床边,拧眉攥着媳妇儿手:“别怕。”
秦幼音摇头,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孕肚上,和他一起轻轻抚摸圆润的弧度,还有那些早已被撑开变形的烟疤。
她长睫轻颤,含笑说:“我们的小豆芽快出生了,我不怕,哥,你也别怕,再难熬我也能坚持下来,没关系的……”
顾承炎直接含住她的唇。
怎么可能没关系。
施加给她的伤害,每一下都变本加厉切割在他的身上,他感同身受。
偏偏这伤害还是他带给她的。
生孩子这件事本身就是个酷刑。
秦幼音勾住小炎哥的后颈,感觉到发凉,刚想安慰他,腹中蓦地一抽,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顾承炎脸色骤变,猝然起身,一手紧紧护着她,一手猛力拍响床头的按铃。
赵雪岚听到动静,从外面匆忙跑进来,后面医生护士呼啦啦来了好几个,检查完轻松说:“挺好,比预产期早,开始宫缩了,等会儿先上无痛,时候到了就进产房。”
秦幼音第一波剧痛过去,感觉到小炎哥死死抓着她的那只手在发抖,她抬眼去看,他脸上血色褪净,比她这个产妇还要苍白。
产前知识学得充足,秦幼音知道一般要折腾很久,意料之外的是她居然比想象中快很多,尤其无痛上了之后,不堪忍受的宫缩痛苦减轻大半,远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熬。
但顾承炎的血色始终回不来,尤其在目睹麻醉针扎进她腰上的时候,他眼睫上一层雾就没干过。
“宝宝,宝宝……”
秦幼音汗津津地对他笑:“我真的好多啦。”
顾承炎不信,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产前,医生拿着几张单子来找家属签字,上面按规定流程标注着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顾承炎几次落不下笔,手攥得发白,反复询问那些风险到底会不会发生,语气逼人,不自觉流露出骨子里的凶戾,把医生吓得直冒冷汗。
还是秦幼音躺在床上轻轻喊他:“哥。”
顾承炎回眸,眼底红得厉害。
她笑得很甜:“放心吧,你说过,你的宝宝和小豆芽,都会平安的。”
半小时后,秦幼音被推进产房,顾承炎一路寸步不离跟着,直到被产房大门挡在外面,一步也不能再往前,他死盯着最后看到的那点音音的发梢,半晌后转身背靠着墙壁,双手撑住膝盖弯下腰,胸口拧得抽搐。
音音进过多少次医院了。
他想起那时她在宿舍被吓得昏倒,她在苏月镇用竹签刺破自己的脖颈,她剪了短发瘦得皮包骨到处无依无靠漂泊,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喝过无数的苦药。
现在她又在最无助的时候,孤零零被推走,经历人生最痛。
顾承炎双手狠攥成拳,眼眶里不断涌上热烫的潮湿,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赵雪岚在旁边一直绕圈。
“哎嘛十分钟了!”
“二十分钟了!还不出来?”
“眼瞅着半小时了!我音音这得受多少罪!”
旁边其他产妇的家属好笑地和她搭话:“半小时急啥,我儿媳妇生两个小时才出来。”
赵雪岚摆手:“哎妈呀你别跟我说,我血压高,听了上头。”
四十分钟还没结束,赵雪岚的眼泪就汩汩地往外冒,一边擦一边跺脚:“这啥医院,能不能行!”
她走到儿子身边想抱怨两句,目光一对上,被他猩红的颜色慑得一怔。
得了,平常看着高大威猛无所不能的,真站到产房外面,哭得比她还凶。
一个小时,产房终于推开,顾承炎根本没工夫看清,凭着本能直冲着病床扑过去,音音裹在被子里,汗湿的长发铺在枕头上,长睫黏成一缕一缕,蔫蔫垂低,唇上干得都是小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