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尘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呆在朽寂魔尊的身边。
虽然朽寂魔尊始终表现得温和而又体贴君子端方般修雅于内但是易尘也不会忘记这是个魔道修士。魔道修士虽然不能说是大奸大恶之辈但是在缺乏理性与道德的约束之下,行事难免会有些乖戾肆意。
虽然说现在对她还蛮温柔体贴的,谁知道会不会因为一些原因就转手摘了她的脑袋?
易尘并不想用自己的小命去考验魔修的道德底线。
根据先前光明正大听来的信息,易尘可以确定的是魔尊正背着少言谋划着一场布局,而这场布局涉及了这场触动易尘敏感神经的“极九”大会。虽然不知道魔尊具体到底做了什么,但易尘只要想到原著中一笔带过的叙述就觉得心里头微微一紧。
与其被魔尊带回魔宫关起来从此插翅难逃还不如先搏一把没准能逃出生天呢?
易尘也没想过自己逃脱的过程会这样顺利,又或者说她似乎太过低估于自己香水的作用了。
能让朽寂魔尊吐血陷入魔障?哇哦突然感觉自己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力量呢!
易尘提着裙角快步往前走她从竹叶空间中学了几个小法决虽然没能弄清楚原理,但是只要念对咒语掐对手印就能使用了。她不敢低估修士们一日千里缩地成寸的术法所以一直很小心不要在路上留下脚印,还掐了一个御风的小法决在自己的脚下,一眨眼就跑出去了老远。
这样漫无目的飞奔的结果就是等天边蒙蒙亮了,易尘才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黄沙尘土,易尘险些绷不住面上淡然的神情,之前天色较黑她也没能看清楚周围的环境,谁曾想到那魔尊居然把她带进了沙漠里?因为身边有魔道修士寸步不离,易尘也不敢四处张望打量环境,所以这一路走来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易尘打算前往苍山,但是如今她就算再不知世事,也得明白沙漠地界距离苍山应有十万八千里。
一身天水碧色留仙裙的易尘茫茫然地站在沙漠里,仿佛落跑的新娘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离世而居的格格不入。
忽而,易尘听见了非常细微的动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似乎有嘈杂的声响,隐隐能听见刀枪剑戟摩擦之时刺耳的厉鸣。
听见这个声音,易尘心神一震,有一些欢喜却也更加警惕,毕竟对于来自异世界什么都不懂的她来说,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置她于死地。
但是有人就证明有离开此地的机会,如此一探究竟,总比迷失在沙漠里或是被魔尊重新抓回去要来得好,不是吗?
易尘朝着声音的方向摸索了过去,她却是不知道她如今站在仙魔人三界的交界处,名为“天地炉”的死亡沙漠之中。
这一处人间炼狱里处处燃烧着无形的阴火,除非心智坚定之辈,否则等闲人士来此必定会被唤起无穷心魔,最终死于迷乱或自相残杀。
天地炉与东海归墟共名“阴阳水火井”,是沟通三千世界枢纽,是仙魔两界人士奉之为禁忌之地的通灵宝地。
此处栖息了无数强大却无神智的凶兽,这些凶兽曾经荼毒四海,只知晓残杀与吞食。是天道出手将这些只知残杀的凶兽困于此地,以天地炼之,故而此地名为“天地炉”。
这是天道对这些凶兽的一种限制,也是一种保护。
每隔一世,三界中的佼佼者们飞不过苍山另一头那没有尽头的沧海,只能穿过浩瀚无垠的天地炉沙漠,最后抵达被呈环形包围在中间的群仙山,踏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抵达苍山云顶,拜见道主。
仙者如此,魔修如此……世人,也是如此。
顾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沫,白皙秀气的一张脸上满是污血,狼狈得早已看不出最初风流潇洒的模样。
“耳报小儿,还能坚持否?”衣衫落拓的秦老断了一条手臂,两鬓隐隐斑白,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样。但是他依旧神采奕奕,目有神采,腰背魁梧而又笔直,“没想到来时路坎坷,返途之多艰,竟仿佛天要亡我等。”
秦老这么说着,却是朗朗一笑,面上毫无阴霾之色,眉眼只有豁达与畅快。
“别耳报小儿耳报小儿的叫了,晚辈姓顾,名留,再三回顾,伊人难留。”
白面书生,也便是顾留,他的衣领被秦老提着,从口里呕出一口血来,脚步虚浮地跟着秦老往前走。
“道无止境,不言归途,我们既然想回头,大道自然得让我们死在这里。谁让我们不知好歹呢?”
说着说着,顾留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咳嗽,硬生生呕出两口血来,里头还夹杂着些许内脏的碎肉。
秦老虽然断了一只手,手里还提着一个人,但脚步却丝毫不慢,仿佛有缩地成寸的神通。他们这些红尘客自远方而来,跋山涉水历经万难只为了一窥仙魔大会的盛景,却没想到连苍山云顶都上不去,秦老爬了八千六百七十一阶台阶,顾留爬了五前三百六十六阶台阶,最终却还是失败了。
亲叩仙门失败,只能无功而返,谁想再次经过天地炉时竟惊动了此地长眠的凶兽九婴,一行人愣是死得只剩下他们两个。
秦老损耗过度,断了一条手臂顾留被九婴甩了一尾巴,去了半条命,虽然如今还活着,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能跋涉天地炉抵达苍山地界的武者谁不是名扬四海大侠与英雄?却没料到凡人渺小如此,在仙魔眼中一如尘埃,什么都不是。
秦老阅尽沧桑,心性豁达,倒也看得开可顾留遭遇此难,不说心灰意冷,也难免有几分戚戚。
“顾家小儿啊,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老夫送你一程,若是能或者回去,以后就放下这份心,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吧。”
秦老难得苦口婆心一回,他惯来是个心性豁达不爱管教别人的,可是到底不忍心看这执拗的孩子撞得头破血流,还是提点了一句。
“有时候啊,人是真的不能不看命的,天道说你没有修仙的那个命,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当个人啊。当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七情六欲人间冷暖也是一门品不完的学问啊,何必非要执着一条登天路呢?这要是执拗到最后,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去品自己所走的路了,岂不是遗憾吗?”
顾留不应声,只是轻咳了两下,嗓音嘶哑地呢喃道:“我……我不甘心……明明道就在前方,我却只能看着,只是看着……好……不甘心。”
说着说着,铁骨铮铮的好男儿脸上就流下了两行泪来。
“你这娃儿啊。”秦老叹息,“跟老夫年轻时可真像,一门心思就是要走得更高更远。不过这也怪不了你呐,这神州大陆上的人,谁不想修仙得道啊?谁的心里没有一股执念,想要凌驾青云之上?那条路太广博浩大,太高远壮阔,引得凡人如扑火的飞蛾,致死无悔啊。”
秦老有些憾然地回想,年轻时他不也是这样的吗?凭借着一腔热血,相信着我命由我不由天,以为自己能为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甘心,就不甘心吧。年轻时拼搏一把,没什么不好的。”秦老拎着一个人疾驰在沙漠之上,他不敢停下脚步休息片刻,因为只要他们稍有松懈,那可怕的凶兽就会从地底下飞窜而出,眨眼间就将他们吞吃入腹,“等到你老了,没力气去追了,或许就有心情回过头,去看你来时路上的那些风景了。虽然不是你想要的,但是也别有一番韵味不是吗?”
顾留默不吭声,秦老也不再多话,只是两人那快被黄沙模糊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江秋色渲染而成翠色。
秦老神情一时恍然,他看见那一身青衣的女子远远而来,衣袂当风,裙角无风自动,一派翩然潇洒。
滚滚黄沙玷污不了她衣袂的一角,那女子墨发如绸,宛如江南水乡之地闲庭信步的闺秀,自有从容矜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