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山门后陈台研和南嵩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间就把剩下的俩给甩在了后面。
在陈台研的记忆中,洛华的形象早已随着六岁那年的随父远行而淡忘,他只记得沂山中那些顶着烈阳和蚊虫列阵操练的兵,高大到年幼的他能在军阵中绕着膝盖到处躲着护卫和伴当跑。
还有山下的镇子、镇里雇上山的十几个厨师厨娘。
他还记得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求着老射手骑马载他去沂水河边射鱼,用细线拽射出去的箭,箭上串着大鱼。
多的就背回去吃,少了在河边烤。
那天刚刚黑,正烤鱼的时候,他和母亲的护卫,还有几个伴当,浑身是血的冲到了岸边。
“沂山关门受袭,护送少家主与夫人向东!”他视为大哥的护卫长,垂着穿窟窿的胳膊,指挥牵马的伴当,“从现在开始分散三队离开。”
一直与他长得七分像的伴当东川,与他换了一身衣服,又锤他胸口,“要是你死了,我到了洛华,那我就是陈家少主了。”
到再回树林时,老射手将陈家的麒麟咬枪旗绑在背上,跟进了来时的路。
伴当们操持着杂七杂八的兵器和盾牌,围在陈台研身边,“我们沿着沂水往东走,走到沂水关就安全了。”
他们都比陈台研大三四岁,被柴火熏得黝黑的脸上就一对眼睛还闪亮。
有个人掀起陈台研身上浑黑的衣摆,往他脸上涂,“涂黑!把露皮的地方都涂黑,到时候跟着夜色走。”
在陈台研离开前,最后只看到他母亲站在河滩上,盘起的长发,和手里拉满的长弓。
后来的记忆中,身边的伴当总能用各种理由掉队,最后不知道是谁在春天寒冷的夜风中,将他绑在马背上。
他仰面朝天,呆滞的看着满天星辰,那天正是太微星百年后第一次逆反东归正位,天上的星辰神驷向边沿奔逃。
最后仅剩的那匹马在路上跑死,昏迷的陈台研不知被谁带到了洛华。
如今,他又回到了沂山关门,城墙上还布满着未磨去的刀剑刻痕,旧的城门碎块被随意的堆在门洞两边。
门洞里的工匠在指挥着骑兵拽绳,将新的、嵌着厚板铁的重门立起。
他们看到了陈台研,却不知该如何去招呼他。
陈台研身上没有那些百姓贵族的徽章、没有繁华的盔甲,打眼上去不过是误入的平民。
但他背着用乌木包裹枪头的长枪、脚下没有泥屑的熬胶高靴,身上只有一股淡淡的熏香气。
没人上去搭理在这厮混近十年的陈台研,曾经在这里的都染红了土地,现在在这的是跟着大军来入驻的新丁。
“进去吧。”南嵩低头叹气,难得没有拌嘴,只是拍了拍他肩膀。
陈台研抽出长枪,挺直身子杵地三声,低声念:“辕唐,沂山关,驻军一万,战后其存者二人,伍长陈台研率兵南嵩已归。”
只有南嵩听到了他的低声,刚要回头的功夫,陈台研已经进了关门。
“沂山关驻兵,南嵩已归。”南嵩在腰间横持着斩马刀,昂胸跟着走进了关门。
那些工匠与士兵们停下了手中的忙碌,簇拥在关内的石板马场两旁,目送着陈台研与南嵩。
不远处,新任的将军正摘下他的头盔,将旗一面面从旗杆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