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徐来娣收到一封从淮阳县城来的信,就开始欢天喜地的收拾家里了。
不出半日,整个石碑岭大队都知道,林家初中就考去县城上学,四年多都只过年才回家的大闺女林蚕蚕,高中毕业后,不光被分配到了山里的国营农机厂,还要回家来住两天。
说起林蚕蚕,也是个苦命的丫头,四岁没了娘,十二岁就没了爹,爷奶偏疼大伯小叔家不管她,外家也早断了亲。
苦命归苦命,林蚕蚕也是十里八乡叫得上号的白眼儿狼。
这里就必须得提一下徐来娣这个后来娘了,她是在林蚕蚕六岁时嫁进来的,带着前头生的闺女,嫁过来后给孩子改了姓,隔两后,又给林家生了个小闺女。
改了姓的老二叫林家妹,最小的老三叫林家珍。
徐来娣虽是个后来娘,但对林蚕蚕是挖心掏肺地好,单看她没让林家妹上学,而是供林蚕蚕供到高中毕业就知道了。
乡下人家,地里刨食的,哪有余钱送孩子上学哟,男孩子混个小学毕业就已经顶天了,闺女们一天没上过学堂门的,也不稀奇。
徐来娣不光供了,供的还是跟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继女。
可惜林蚕蚕是个不记恩情的,打小就为难徐来娣,林父死后更变本加厉,等上考上初中,除了过年,干脆是连家也不回了。
也从不往家里写信,徐来娣不敢缺着孩子,吃、用、生活费这些,都是她每周腆着脸,托别人给捎去县里的。
听到林蚕蚕毕业分配了,乡亲人嘴上恭喜徐来娣,说林蚕蚕长大了,肯定能孝顺懂事。
现在还分配进了国营厂,当上了吃国家粮的工人,徐来娣苦尽甘来,是个有后福的人,以后只用等着享福就行了。
嘴上这样说,可大家伙心里都在嘲笑徐来娣白费功夫,别提什么后福了,指不定林蚕蚕这次回来,是来赶徐来娣母女走人的!
“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这是乡亲们提起林蚕蚕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徐来娣可不知道乡亲们怎么想,她每天都忙得不行,生怕哪里没做好,到时候惹得林蚕蚕不高兴。
家里两个小的,也被徐来娣指挥得团团转,不是去山上折栀子花给林蚕蚕熏屋子,就是去河里捞鱼养着,打算等林蚕蚕回家给她改善伙食。
天气热,乡下蚊子多,想着林蚕蚕难得回来一趟,怕她住不习惯,徐来娣还花了大功夫,送了不少家里的产出,找厂职工换了张蚊帐票,托人去县里买了床崭新的蚊帐回来挂上。
下了工,村口的大树下聚了不少闲谈的叔伯婶娘们,大家最近的谈资,基本都是林蚕蚕。
“要我说啊,徐来娣就是个蠢的,她有那钱,供家妹和家珍哪个不好?这俩可都是她亲生的,不比林蚕蚕靠得住?”
林蚕蚕背着行李一进村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她只叹了口气,当做没听到,也没看到这群婶娘们见到她时,惊讶打量的目光。
“你拉我做什么,听到就听到了,我可一个字没讲错的……”背后说人,还被人听到,到底还是心虚的,底气不足且话音越来越弱,等看着林蚕蚕走远,没折回来吵架时,才松了一口气。
沿着小路直走,快到尽头时的红砖小屋,就是林蚕蚕这辈子的家。
对,是这辈子。
林蚕蚕是在半年前在这具身体里醒过来的,她恍惚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加班整理开会要用的资料,下一秒秒再睁开眼睛,就变成了现在的林蚕蚕。
五十年代末出生,今年正十八的林蚕蚕。
比她记忆里上辈子的自己,足足年轻了十二岁。
可上辈子五十年代哪里来的她,她是八十年代末生人,这一算,林蚕蚕也算不清,自己这到底算是年轻了,还是变成了老阿姨,毕竟现在的她比上辈子的她,足足早出生了近三十年。
按理说,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单是性情的不同,就足以让人看出端倪。
但在学校这半年,愣是没人发现她的改变,只学习成绩变好引起了老师的注意,可见原来的林蚕蚕有多孤僻,换了个壳子的林蚕蚕胆子也大了起来。
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林蚕蚕焦虑又恐慌,不是很能接受现实,等发现她确实回不去,才慢慢接受发生的这一切。
接受现实后,林蚕蚕开始了解情况,这才发现,她记忆里对这个年代的所有了解和记忆,和现实中又不一样。
本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进程也大致相同,但时间线却变了,近现代历史也几乎一样,但领导人却一个都不是林蚕蚕记忆里的那些,外国的况,也差不多。
世界仿佛还是那个世界,却好像哪里都变了,就像站在哈哈镜面前,镜子内外都是你,却面目全非的感觉。
不过事已至此,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