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她的袖角亦步亦趋,直到来到了皇宫之外,她才牵了他的手,这才发现他一直在抖。
低头看去,他没有望向在宫门口亲自等候的帝王和文武百官,只是仰首凝望着自己。
她愕然发现,他流了满脸的泪。
不归骤然睁开双眼,看见了头顶熟悉的帐帷。
“小姐醒了!”
不归惊惧的心又落下去,是了,刚才还没撑到宫门口就倒了下去,是病弱狂梦缘故,不是回到前世。
茹姨捏着玉碗而来,且欣喜且心疼:“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小姐,来喝碗药粥……”
不归缓了一会才坐起来,环顾一周:“茹姨,小鱼人呢?”
“小公子在陛下那儿,你不必担心,快先安顿自己!这么多天可真是苦坏了……”
不归抿过一口,带着药味的热粥缓缓淌到胃里,热腾腾暖了四肢百骸。
她的眼睛却叫这热气而湿润了。
上辈子楚思远睁大眼流泪的样子历历在目,叫她愧疚煎熬,心头酸涩。后来她询问过他为何失态,他是怎么说的?
“等他们发现找错人了,就会把我赶走吧。姐姐,这一路大概是我最后能见你的时刻。”
不归捂住自己的眼睛,道:“茹姨,我想看见小鱼,现在就想。”
茹姨递勺的手顿住:“小姐突然回来,还带着个小男孩,已经引起满城风雨。之前您瞒着我自己而去,是怕公子没能送到宫里就被有心人伤害,如今公子已经安全送到了陛下膝下,您还担心什么?”
见不归消沉,她眉间微拧,话直白得像利剑:“小姐,公子是您血亲,年纪尚小,难道您除了亲情之外,还有其他吗?”
不归沉浸在回忆里的酸涩软弱之情被这话激得烟消云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茹姨,您说的这是什么?他是我弟弟,还是个孩子!孤怎么可能”
一时诧异震惊,连自称都乱了,回答也极其熟悉。
“郁王乃孤表弟,孤怎可能”
不归呼吸急促起来,连连呛了几口气,茹姨拍着她后背顺气:“是是是,是老奴口不择言了,小姐你慢点喘。”
“您出行的任务就是接公子回宫,如今任务完成了,就别再操心了。四公子肯定有人照顾,您还是专注一些自己的身体,还有之后的及笄礼……”
不归咳了一会,眸子睁大了:“谁照顾他?”
上辈子舅父直接让她教养小鱼的,难道今世有变故?!
茹姨轻笑:“小姐回来得匆忙,还不知道。就在你回来的这段日子,户部尚书向陛下进献了他的侄女,此女姝色惊人,又家世显耀,陛下破格一封为丽妃了。老奴冷眼瞧着,陛下不怎么近美色,怕是造势为多,要安置四公子。”
不归五雷轰顶:“什么?!”
当年舅父让她养小鱼,是因只有自己能做他靠山,如今难道不需要她了?
“且慢!”不归出了一层冷汗,“户部尚书的侄女,难道是姚蓉?”
这会轮到茹姨惊讶:“小姐竟然也知道?看来丽妃着实美名不俗,听宫女们说,丽妃进宫时百步倾城,把所有人都看呆了。她若真得宠,四公子处境也能好,更不用小姐操心了……”
不归冰蓝的眸子一凛,满殿气压低了起来,连茹姨都为之一惊,掐住话头不说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眼睛生得怪异,邪气煞气兼有,动气时极容易吓到他人,也一直克制着。
但也总有些要命的意外,叫人沉不住气。
不归端过那碗,咕噜噜喝完,掀开被子就要去套鞋。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不归一身冷气:“去请舅舅收回成命。”
她随手拿了搭在椅上的斗篷披过,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少年式样的束冠还没解下,便不管什么郡主仪容,束了腰大踏步出去。
茹姨鲜少见她这样果决,一时不知道是哪里不对,苦口婆心劝道:“小姐,你身体自己最清楚,就算要请命,也请休息过再去好不好?”
不归腰板挺直,语气肃重:“不能,此事片刻不能耽搁。我自有分寸,您让开。”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呀!”
她眸子森冷:“谁人养他都可以,姚蓉不行。”
说着越过了茹姨,急匆匆地便赶了出去。她那动气的模样又把路上的宫人们吓得噤若寒蝉,没一个敢拦着,纷纷低头或者掉头躲避,生怕招惹了宫中这尊小佛。
不归拽着斗篷的系绳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心中碎碎念:小鱼只该我来照顾,舅父怎么这样拎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