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年捏着笔犹豫了一下,便将官牒摊开手掌之上,对准那空缺之处下笔,却发现手不怎么管用,本应该工整的‘林’字,在他的眼前却歪歪扭扭,那两个木中间能放得下一座山。
左毅卫就算都是武夫,官牒上的名字也不应该这么丑吧。
他索性烦躁地把笔递到容晏手中:“来,容世子,还是你来代笔吧。”
容晏鄙夷地睨了他一眼:“教你在山上学点儿琴棋书画吧,你偏要学懒,咋,现在抓瞎了吧。”
“赶紧写你的!”
“这官牒就算是真的,你这虎贲校尉也是假冒的,但凡有品阶的官员凤西府都有备案,行辕处的官吏也都是人精,你这凭空跳出来的校尉大人分分钟露馅儿。你确定要假冒这正六品的校尉?”
“当然,”林祈年的声音不容置疑:“有了这官牒,我就是真的,要不,改成你的名字?你也可以当。”
“拉倒吧,我可不替你趟这浑水。”
容晏提笔在上面刷刷补上后面两个字,又抬起笔问道:“你这虎贲校尉准备哪天上任?”
“就今天。”
容晏叹了一口气,想反驳其中的漏洞,想了想还是作罢,在下面写上了日期。
林祈年其实是这么想的,陈国这一次大兵压境,来势汹汹,凤西城肯定是保不住了。所谓的凤西左毅卫先锋行辕,要么都被俘虏,要么都当逃兵。谁逃命的时候还会带上成堆的备案册子?
就是这种兵荒马乱的时日,才是他浑水摸鱼的时机。
林祈年接过官牒看了看,唯一不足的就是那丑陋的‘林’字,不过这东西就是用来唬人的,真正有威慑的还是实力。他要加快速度壮大实力,到那个时候就算是被人揭穿是假冒的,他们又能奈我何?
他把本子合上揣进怀里,头也不回轻飘飘说了一句:“砍了。”
兵卒们一窝蜂地冲上去,砍瓜切菜般将十几个策玄卫亲兵斩掉头颅,连同尸体推下了山崖。
只剩下小六子穿着黑铠甲在人群中分外扎眼,一名军卒抓住他前襟拖了出来:“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一并杀了!”
林祈年连忙回头摆手:“小六子是自己人,不用杀。”
小六子缩着脖子,颤抖地挤出眼泪:“对,对,我是自己人,我刚刚下药了。”
“哈,原来自己人。”兵卒松开小六子,推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
宋横发现蹲在地上的锦娘,提着马槊对准了她:“还有这个女子,招摇声色,秽乱军营,不如也一起杀了!”
锦娘双手掩目,绝望地啼哭出声。
林祈年皱眉摇头,这帮家伙是不是杀红眼了?
“江别鹤私带女眷,这不是女人的错,放了。”
宋横瞪着大眼质疑地指着她:“如果放了,这个女子回到云都,必定要向江府告密!就算她不告密,江别鹤都死了,她却能活着回去,必遭江府所疑,严刑拷打将我们招认出去!”
林祈年淡漠地摇头:“那就别放,先留着。”
宋横只好悻悻地住了手,但看向锦娘的目光十分厌恶,仿佛是在看祸害,说白了,这家伙还是以有色眼镜看待漂亮女人。
锦娘感激地跪在林祈年面前,泪珠儿成串地滴落下来:“感谢将军活命之恩!锦娘没齿难忘!”
林祈年挥了挥手,自不去管她,对着众军士大声说道:“曲门寨的名声已经臭了,从今天起,我们改个称号,就先叫虎贲军,虽然人数有点儿少,但总会多起来的。你们说说看,我这个虎贲校尉,是做得做不得!”
军卒们异口同声地喊:“做得!别说虎贲校尉,就算大将军也能做得!”
“哈哈!哈!”众人围着林祈年兴高采烈,气氛似乎也到达了顶点,在这个葬鹤岗上,该杀的人一个都没少,全杀了。杀人之后的狂欢,却带着悲剧般的色泽。
小六子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眼前这一切,他终于明白,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主动或被动地被林祈年绑到了他的船上,原来并不是只有他被胁迫。这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公平,虽然是残忍的公平,那也是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