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一起出了茶馆,朝着大街那边走去。大街上行人很多,车辆一辆接着一辆,让人感觉这小小的汨罗街比西安大街上的车还多,而且所有的车几乎都是名牌。汨罗人的消费观念可是超前,虽然人们的收入并不多,可是,摆阔气讲排场却从来都不比大城市的人们差。
从街道上走过,春妹子把我带到了她家的服装店里。她家的服装店在大街中央的繁华地带,门前有身挎红缎带的妹子在门前招揽顾客。进到店里,店里有三位年轻妹子在给顾客讲价和试衣。一位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埋头对着手机打游戏。
春妹子对我说,“这是我儿子。”然后对那中年男人喊了一声,说,“这是你张叔,过去和我一起在红花公社,现在西安工作,还是位作家。”
中年男人忙起身,抽出一支中华烟递给我,我摆了摆手,说,“我不会吸烟。”就问他,“生意还好吧?”
他说,“一般般,不如以前。”
离开了服装店,春妹子带着我从一条拥挤的菜市场中走过。走到街道中间,停了下来,指着对面的一家不大不小的小饭馆对我说,“那就是田妹子家的小饭馆。”
此时,已是下午了四五点钟,小饭馆里好像客人不多。于是,我对春妹子说,“你等等,我过去看看。”
我穿过街道,走到了对面的小饭馆门前。我进到了里面,看到一位年轻女人坐在小凳上摘菜。那女人约有三十出头,身材和容貌和过去的田妹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这想这应该是田妹子的女儿。
那女人朝我问道,“想吃什么?”
我说,“我看看再说。”就朝着墙上贴的价目表上看着。
过了一会,一位六十来岁的女人从操作间出来,对年轻女人说,“你去买两条草鱼,宁伢子打电话说,他一会要带人过来吃饭。”
我朝那位老人看去。从她的身上虽然已经看不出当年的容貌,但是,还能依稀看出她的身材和气韵。我知道她就是田妹子。
那女人也在用目光盯着我,好像她已经认出了我似地。她朝我问道,“你是谁?我怎么看你好面熟?”
我笑了笑说,“我来你这里吃过饭。”我不想让她认出我,这样会让我们两人都会尴尬。
她也笑了笑,说,“要不,就觉得好面熟。”
我又朝她看了看,说了几句话,就赶忙离开了。
当我穿过街道,来到春妹子的身边时,见田妹子已经站在门前在朝我望着。我想她看到我和春妹子站在一起,不知会不会能认出我?
从菜市场走过,来到了一片杂乱的住宅区里。这个地方过去是城关公社菜农的菜地,现在已经盖满的房子。她家的房子是一栋三层的楼房。她对我说,“这是我们二十多年前花了两万元钱买的地,自己盖的房子,原先盖的是平房,前些年又重新盖起了楼房。”
进到了她家的客厅里,客厅好大呀。摆着一大排黑色的真皮沙发,屋里的一切都很高档,在靠近窗子的地方,还摆着一台麻将机。
我问她,“你还打麻将?”
她说,“现在我也不去店里了,闲着没事就打麻将,有时一天要打两场。”又问我说,“你打不打麻将?”
我说,“过去在单位上班时,一周能打上一两次,现在整天忙着写作,就也没打过。”
她带着我把她家整个三楼屋里屋外都参观了一遍。我用羡慕的口气说,“春妹子,你真是有本事,把家里搞得这么好,算是成功人士。”
她谦虚地说,“我不像你,上了大学,有文化有追求。我也没有什么追求,只是想办法把日子过得好一些。”
我说,“这就非常不错了。我虽然上了大学,可是,钱也没有你挣得多,房子比你这房子差远了。”
她感叹地说,“可我要比你多吃多大的亏,受多大的累。”说着,她把自己年轻时的照片拿出来让我看,说,“我现在都老成啥样了,所以,我不敢再看我过去的照片。”
这是一张她十六岁时的黑白照片,穿着一身军装,两条长辫子搭在胸前。那清秀美丽的姿色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怦然心动,甚至能让人闻到她那青春诱人的气息。这照片我在她妈家看过。我说,“是的,这么清纯秀美的少女,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太婆了。可见岁月是多么地无情。毕竟四十多年过去了,人咋能不老?刚才我见到田妹子,都几乎认不出她了。她也认不出我了。因为我们都老多了。”
她说,“那时,我们的生活很苦,总觉得结了婚就会好了。可是,等结了婚,有了孩子,人也就慢慢地变老了。”
我说,“当我们年轻时,我们有许多梦想,总是在拼命地追求着梦想。可是,当我们离梦想越来越近时,才发现我们突然地变老了,而且梦想也不知道追到了没有。不过,你应该算是追到了。”但我仍然认为与失去的宝贵年华相比,你所取得的任何成就都是微不足道的。其实,对许多人来说,我们所期待和追求是一个让自己心爱的恋人和爱人,再是轻松和富足的生活。当这两项都得到之时,我们发现青春年华已经不在。这是多么地令人丧气。
她摇了摇头,伤感地说,“我都不知道我的梦想是啥。我想找个自己喜欢的爱人,可是,因为我是农村妹子,为了能生活得好一些,就找了一个并不喜欢的老公。这些年虽然挣了不少的钱,可是,总是在感到忙忙碌碌的,真没感到有多么地幸福。相反,我常常会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的那段时光。那时,我们虽然穷,可是,我们年轻,在一起就感到特别是开心。”
我感慨地说,“那美好的时光早一去不复返了。我们恋旧怀旧和故地重游就是想重温那段美好的时光。不管有多苦有多难,青春时代都是我们最珍贵最无可比拟的年华。”
春妹子说,“前几年,我们红花公社的大队广播员还聚会过一次,包括方妹子、田妹子都来了,一共有八九个人。我们都是当时红花公社各个大队最漂亮的妹子。可是,罗玉梅不在了,让我们感到好可惜。她是我们这些妹子中最漂亮的一个。”
我心怀哀伤地说,“她的婚姻不好,算是红颜薄命。我还是今年五月去茶山时,才听说她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我要是知道她是因为没钱看病让病给熬死的,我咋说也会给她寄些钱来,让她把病看好。”
喝着茶水,我问她,“你老公呢?”
她说,“他去麻将馆打麻将去了。”
我问,“康副书记后来咋样?”
春妹子说,“他跟老婆离了婚,娶了一位没结过婚的三十岁女人。那女人挺漂亮,就是不会生育。我还是十年前参加一位熟人孩子的婚礼时见到他的,他说他已经退休好多年了,住在河市镇的街上。只怕现在都有八十岁了。”她又说,“我在那个婚礼上还见到了欧阳书记,他才刚从水利局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他见到我想跟我说话,可是,我就没有理睬他。”
我说,“我在一个朋友家里,马上就回来了。”挂了电话,我就要告辞。春妹子说,“别走,吃过饭再走。”
我说,“这样吧,我还在这里呆几天,哪天咱们一起到外面吃个饭。到时,我请客。”
春妹子说,“不行,要我请客。你是客人。”。
我说,“好吧,那就让你请客。”我起身离开。春妹子把我一直送到了大路上。
本来,我还想跟春妹子在一起吃个饭,还有些话要聊一聊,可是,家里打电话要我办理公积金转出的手续。我只好给春妹子打了个电话,便急忙回到了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