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间从来不缺圣人,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死去?”
若怀疑是信任最大的破口。
那么死亡便是人心最好的宽慰。
这便是足够的代价,也是去侯能够承受的代价。
以死明志。
带着残刀的男子并不相信去侯以死亡代价来打消刁太后的疑虑,因为这是最笨的方法。
不仅笨,还赌的特别大,特别没有胜算。
把命都下去当赌注,即便他是快要成神仙的老圣人,也不得不说这个赌极为不靠谱。
“日晒花开,风吹叶落,没有人会主动去赴死,没有人能在死亡面前表现的这般坦然,既便您是圣人也不能。”卓一刀道。
“你不相信?”去侯道。
“我没有相信的道理。”卓一刀道。
“世间的事,你相信就有道理,你不相信就没道理。”去侯道。
“舍弃生,置死于度外,这样的人并不少,但这个世界是靠活着的人撑起来的,死了的人随便挖一个坑埋了就是,即便坟墓修的再宏伟再华丽,它们都是撑不起这片天的。我不信您不明白这样的道理。”卓一刀道。
坟墓再如何的高耸都是撑不起天空的。
真正撑起天的人是活着的人。
只有活着,对于这个世界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这是很多老人,也是张老圣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死去的理由。
去侯府是一座老宅,相对于五侯府或者是那座荒芜了的宁侯府都要显得幽深多了。
无论是百侯街还是那些街口的喧嚣都传不进这座老宅,就连天上的白云投射下来的阴影也不过是只有几缕才能从密布的枝桠中穿透过来,落在老掉了的青瓦上。
这座落满灰尘的深宅幽深的足以遮掩帝国许多年的陈年旧事。
因为幽深,所以才会显得这么沉重。
卓一刀再度开口:“听闻侯爷您体弱多病,神圣帝国安定之后便去寻黄老之术,只辟谷绝食,练气服丹,不图荣华也不问世事,比之丞相自污明志有过之无不及。”
卓一刀道:“只是,辟谷绝食会损耗些元气,便是当今刁太后对此也如履薄冰,还亲身过来慰问,感叹了一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太后体恤您,特意为大人带来宫中御厨特制的饭食。”
卓一刀道:“想来那饭食味道极为不错,只是,这饭食您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问题。
也是天下之人好奇的问题。
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全天下却不会超过三个。
去侯,太后,还有宫中那位御厨。
正是因为存在着各种可能,才有人愿意来谈论,才谈的津津有味。
但这样的问题于去侯来说不是问题,于带着残刀的男子来说,都不是问题。
因为那位御厨是位毒人,他师从毒宗,读的是毒经,做的也是毒丸,最后,他一夜之间把整个毒宗上下八百余口全部毒死,这才出师。
只是世人大抵都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这样的一个毒人。
知道的他的人,也大抵被他毒死了。
后来,他成为御厨,世人只知道他的厨艺超群,深得太后喜欢,其它一概不知。
“八王都逝了,三杰也走了两位,这世间就真的不能少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者吗?”卓一刀看着老人,没由来的觉得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因为他的话切中要害,格外刺耳,“您得到的答案是那么明显不过,那么您还在等待什么?”
答案当然很明显。
吃与不吃,当然不是一个问题。
去侯比谁都清楚。
就算他再老再昏沉再不问世事,他都清楚自己是时候要做出选择。
所以,他开口了。
“人都会死。”
“谁?”
“我,她,天下所有人。”
“但有早死晚死之分。”
“何必纠结于这一点,我可以确信一点,这天下终究是姓文。”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能保证你在她之后死,或者……她在你之前……”
后面内容当然是保证她在他之前死去,只是这样的话,是天大的忌讳。
这难道就是他与她之间的默契。
也是她对他最大的猜忌。
深宅隔绝了春风,隔绝了白云的阴影,但隔绝不了人心的猜忌。
她或许已经意料到,这位老圣人可能会拖着她一起去见已逝的神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