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张寡妇这个媒婆,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十五岁的肖玲玲要和我结婚了,以张寡妇的说法,肖玲玲嫁了人,更没年青男人在家里待了,一个一个全出去打工,好像肖玲玲和我要结婚的消息一发布,浇灭所有男青年的希望之火,他们一定是想到一个美丽少女被我糟蹋时,他们无可奈何,只好离乡远走才能一泄心中之郁闷。
腊月初,李瞎子大办酒席,请来临近几个村百十号人,摆十几桌,给我和肖玲玲举行定亲酒宴,酒席加礼金、聘礼等物品,李瞎子又花了一万多。
大家都羡慕肖大刚有个好女儿,都夸李瞎子出手大方。
我依旧默不作声,十六岁的孩子嘛,这种反应很正常。
农村里面,定了亲基本上就是结婚了。
在定亲酒宴两个月前,李瞎子原来的房子已经拆掉,新楼房开始修建,我和李瞎子暂时搬到肖大刚家里去住,反正两家离得近,又已经是亲家。
这段时间里,我表现得最好,特别勤快不说,已经像一家之主似的下地干活,把李瞎子一直没有种的地犁出道道新泥,又跟着肖大刚学习嫁接果木,完全是要扎根农村,创造新生活的模样。大有要振兴李瞎子李家的门楣,生出个儿孙绕膝,做一个山村新时代农民的典范,为改革开放的春风迎进山村做修路人。
住在肖大刚家反而好,他不让肖玲玲和我在结婚前同居,教育肖玲玲要有贞操观念,虽然外面早已说我夺了肖玲玲的贞操,但肖大刚舍不得自己漂亮女儿,在正式婚礼前被我搂在被窝里睡觉,肖玲玲也不再急着和我亲热。
肖玲玲看我的眼神,已经是一副我是她这辈子的囊中之物,就像孙悟空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般,余生漫长,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可以慢慢享用我,享用完以后,还让我帮她挑粪浇地,帮她干完所有能做的农活,晚上再洗干净去被窝里让她快乐。经过看人、参家、定亲,我已经是砧板上的肉,而肖玲玲拿着切肉的刀,怎么切全凭她的心情。
肖玲玲她应该觉得我已经是一个有妇之夫,为了家庭,我不只要继承李瞎子的手艺,还要继承肖大刚伟大的农民大业,我要担当起传宗接代的重任,要让李瞎子家、肖大刚家成为村里人人羡慕的典范,要做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好女婿,从此以后勤勤恳恳干农活,欢欢喜喜伺候婆娘、伺候老仗人、准备做一个好父亲。
就像我没日没夜做的噩梦那样,外面的世界再也跟我没有关系,我挑着粪桶,越来越老,直到白发苍苍,我还在山坡上的棚里,满心欢喜地看着地里即将丰收的苞谷林,直到我死的时候,山村跟我出生时是一样的。
我也曾梦见我走在高楼大厦的大都市,走在满是漂亮姑娘的街道上,那些漂亮姑娘都看着我含羞带笑,都对我脉脉传情,我身上揣着好几万块钱,一辈子都花不完,想娶那个娶那个,顿顿都是肉,天天都有西瓜吃,我穿得像电视里的男人,笔挺的西装,手带金表,还有一辆小轿车停在路边,那也是我的,但是,这些场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真正梦见过,还是我的痴心妄想。
我又梦见肖玲玲坐在山坡上哭,一边哭一边骂我,很大声的骂我,眼望着路的尽头,等待我去接她回家。梦里的肖玲玲再也没有往日的漂亮,她已经憔悴不堪,泪水一直在脸上没有干过,她撕心裂肺的喊着我的名字,她周围的树上已经结满蜘蛛网,她像一个孤魂野鬼一样,又好似得了失心疯的姑娘,孤零零的一个鳏寡孤惸,无依无靠的泪目远方,又像被千年老妖控制的一个野鬼,只能在原地徘徊,怎么也等不到那个解救她魂魄的人。
我梦见肖玲玲生了一堆孩子,她早已忘了我,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用陌生和警惕的目光打量我,我刚想告诉她我是谁时,她已经让他满身脏兮兮的男人来赶我走,在我身后对她的孩子说道:“乖,不怕,不怕,一个傻子而已,一个疯子而已……”
我梦见肖大刚拿着柴刀拼命追我,一边追,一边用最恶毒的话骂我,我无论跑多块都没法甩掉他,最后被他砍死在一堆杂草丛中,他还举头望天诅咒我的灵魂。
我天天做梦,也梦见陶春兰教我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要不怕风雨,不怕冷眼讽刺,不怕艰难困苦,不要贪生怕死,让我多读书,永远不要放下书本。我梦见陶春兰满头白发,她还是坐在那个老木门前,脸上带着阳光一样的微笑,当黑夜来临时,陶春兰发出明亮的光,犹如夜空的一轮满月,照得我眼前雪亮,她慈爱的叫我:“麦子啊,你还好吗?”我流着泪走向陶春兰,告诉她,我抛弃了我最爱的人,我狼心狗肺,我胆小如鼠,我一事无成,我无脸见人,陶春兰安慰我:“麦子,不是还有妈妈嘛?”
我却从没梦见过李瞎子,也没梦见过李文白,每次梦里醒来,我把枕头竖起来,半躺着如一条快要死的狗,我拼命的想,怎么就没梦见过李瞎子呢?我又想,李瞎子算命那么准,他肯定知道我要走,可他为什么还要为我张罗婚事呢?他为什不鼓励我和肖玲玲一起去闯荡世界呢?他存了那么多钱,为何就不能拿出来让我和肖玲玲去闯荡世界,去看最远的远方,去见识最繁华的都市,他为什么要那么自私的把我留在山村里呢?是因为他已经老了吗?
是的,李瞎子已经老了,我给李瞎子当儿子时,他已经快五十岁,我十六岁,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的眼睛已经只能看见模糊的光,他已经变成一个真瞎子。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常常喊腿痛、头疼、腰痛,夜里要起来好几回,张寡妇已经好些年不来找他算命了,以前最爱吃的麻花都不吃了,牙齿掉了好几颗,六十多岁,看上去已经是一个耄耋老人,瞎眼的耄耋老人。
李瞎子吃药的钱花得越来越多,赤脚医生来家里越来越频繁,常常在夜里唉声叹气,独自对着贴着“天地君亲师位”的神龛独自嘀咕。
李瞎子还坚持每次赶集都去摆摊算命,别人说:“李八字,儿子都讨婆娘了,身体又不好,就别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