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和这秃顶老者相交久了,知道他一向少言寡语,此刻听他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知有异,不禁问道:“什么事?”
秃顶老者长叹一声,缓缓说道:“火生之于木,木尽则火熄。如今率木之岁星昏暗,木气已失,火终将灭于水中。”他见谢贻香一脸茫然,便伸出一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食指,环绕四周一圈,最后指着自己身上那件朱红色的棉袄,苦笑道:“老夫的生机其实早已耗尽,只因五行属火,这才一直依赖这四周的木气为生,苟延残喘至今。如今木气之根源的岁星,已然失其正位,天下之木气都将衰减,即便是这满院之木,也无法继续为我续命。是以老夫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今夜将殁于水中。今后再不能同三小姐把酒畅谈,只得在此作别。”
他这番话听得谢贻香云里雾里,所幸最后这两句话谢贻香倒是听明白了,急忙说道:“你是说你要……你要……”一时之间,她竟想不出合适的措辞。
秃顶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指着星空,说道:“三小姐请看,夜空当中那颗暗淡无光的星宿便是岁星,俗称为‘太岁星’。如今其星光惨淡,几近于无,等它的光芒完全消失之时,必将会为祸世间,势不可挡,天下间万事万物都无法阻挡。”
谢贻香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有好几点闪烁的星光,也不知哪颗才是岁星。她不解地问道:“既然岁星昏暗,那应当是衰败之象,又怎么能为祸人间?这道理似乎说不通。”
秃顶老者先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道:“三小姐有所不知,星者,向来分作两类,一曰昙,一曰恒。昙者稍纵即逝,不得永久,便是三小姐所理解的,观其星像便可知晓所对应之人的近况。人旺则星亮,人亡则星灭,世间庸碌凡人大都属于此类。其星却因大多过于渺小,以至于肉眼无法察觉。而另一类则称之为‘恒’,此类星宿恒久不灭,亘古永在,对应世间之人,则是人隶属于星。老夫说得简单些,那便是市井传说中所流传的天上星宿下凡,当其星亮,说明此星仍在天上,无关凡间;当其星暗,则表明此星已化身成人,降落于尘世。”
谢贻香思索半响,终于有些领悟,问道:“这么说来……那太岁星便是属于‘恒’这一类了,难不成……难不成你是说太岁星已然下凡,所以天下将要因此大乱?”
秃顶老者却摇头道:“错了错了,是先有天下大乱在前,才有岁星应运现世,使其火上浇油,变本加厉。这一点还请三小姐谨记,此间的因果关系,决计不可混淆。”顿了一顿,又指向另一颗星,缓缓说道:“至于岁星旁边那颗残星,便是老夫所在了。此星乃是吸纳岁星之木气,继而生出的昙星。如今岁星失位,此星也再无木气可吸,是以人世间的老夫,也将不复存在了。”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所以说,岁星和老夫,是无法并存于人世间的。”
谢贻香的脑子里早已乱作一团,强笑道:“星象之说毕竟太过渺茫,俗话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大可不必在意。”
秃顶老者却不理会她的话,又伸手一指,继续说道:“三小姐再看这颗星,虽然也是颗昙星,却是大如斗、明似月。据老夫观察,此星不久之后将行于岁星之位,以自身之星光,将失位的岁星掩盖起来,从而压制住岁星在凡间的化身。唉,依老夫推测,若是此星能在岁星之位映照一甲子不灭,或许便可化解这场岁星下凡的大劫。”
谢贻香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却见夜空忽然变作一片漆黑,再不见一颗星辰。她惊异之间,猛觉得面上一凉,一大滴雨水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她脸颊上,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至,落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