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仙佛看着对面那持大戟壮汉良久,才诚恳道:“这位兄台,你打扮得,很喜庆。”
那肩扛大戟壮汉闻言一怔,却也没有生气,只是举重若轻地把手中大戟在空中稍微挥舞一圈,顿时身后二十余名骑兵呼啸着催动胯下黑马运转起来,数息之间便把顾仙佛一行人围了起来。
顾仙佛轻轻叹了一口气,让原本想要撕下面具的钱营怔了一怔,把马上就要发出口的大笑收了回去。
放下马鞭,顾仙佛搓了搓手,没有看钱营,但是钱营却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今天早上碰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奔我这来求场富贵,当然,也可能想割了我的脑袋去别人那里求场富贵,但是看到这群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呵,我确实高估自己了,这里毕竟是长安,不是西凉,哪里有这么多过江之卿在我眼前蹦跶,我在这儿,再活泛再张扬,明眼人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为什么?因为从六年前我被一道圣旨驱逐出去的时候,我的根,就不在长安了。但是想明白归想明白,被人小看的滋味还是不好受,这些人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狼客?看胯下马匹就知道,华而不实外强中干,也就能拉出来撑撑场面,冲锋陷阵那是扯淡,更别说长途奔袭了。再加上这群酒囊饭袋在这蹦跶这么久还没被兵马司的人当军功割走了,他们是哪家大少爷无聊时候豢养的鹰犬吧?至于你,你不是,因为你格局眼界都太低了,那群长安纨绔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斤斤计较事事都要算计得人,我承认我看不起那些躺在父辈军功上混吃等死的纨绔,但是最起码,他们还都是乾国人,是长安人,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血性的,至于你,一丝丝都没有。”
钱营如遭雷击,双唇微颤却吐不出一个字,他这幅惶惶若丧家之犬的姿态自然不单单是被顾仙佛一番话吓得,更多是被那个一路上沉默寡言的阴森刀客给骇破了胆,在他之前的算计中,这阴森刀客虽然看起来有那么两下子,但是洪统领最多五十戟就能把他斩于马下,在以往不是没碰到过扎手点子,都不是死在了骑兵的围射就是亡在了洪统领的大戟之下。但这个阴森刀客却轻而易举便颠覆了钱营的概念,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刀在手,阴森刀客直接从马背上长掠而出,顾仙佛每说一句话,他手中短刀就割下一人头颅,直到顾仙佛那番话语说完,场中所有骑兵已经死伤殆尽,只有洪统领一人紧紧握住大戟进退两难。
自然不是轩辕青牧杀不了他,而是轩辕青牧根本没有冲他下手,洪统领端坐于马背之上,看着自己马头上那个把玩着手中折花刀的阴森刀客,一时间心如死灰。
知道大势已去的钱营干脆不再做作,拍打着驽马脖颈哈哈大笑,笑的眼泪几乎都要飚出来:“想我钱营,从小自诩算无遗策,只是因出身贫寒,再加上对所谓的圣贤典籍深恶痛绝才不受肉食者待见,但没想到啊没想到,我钱营一辈子大雁,今天还是被雁啄瞎了眼,顾兄弟,从你话里我能听出来你是个大人物,当然你也不屑于诓骗我这种泥沟里的下三滥,来来来,给我个痛快,下辈子,我他娘的争取投个好胎。”
顾仙佛轻轻一笑,洪统领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上已经察觉到冰凉的触感,等再次看清事物之时,轩辕青牧已经收刀回到了马背上。
打扮得很喜庆的洪统领头颅终于从脖颈上滚了下来,顾仙佛对这幅惨状熟视无睹,抚摸着骏马柔顺鬃毛,轻声说道:“前天给这三匹畜生乔装打扮之时,我因为一时心软没有给他们剔去鬃毛,我知道鬃毛对于这汗血宝马来说,是除了命根子以外最重要的地方,原本我以为这点小事没人会在乎,没想到我一出长安就栽在了这上面,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钱公子,谢谢你又一遍教会了我这个道理,所以你是可以不死的。”
钱营心中一喜,之前说那么多话,未必是想求仁得仁,只是想给这姓顾的留下一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印象,对于钱营来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能活命的机会有三分他能抓住六分。
“昨天吴大哥招待了我一顿好酒好菜,还让我留宿了一晚,说来也怪,我这人本很难在陌生地界儿睡着,但是昨天后半夜,却睡得安稳得很,虽说我临走之时给吴大哥留下了一张银票,但是我知道,在长安,我花一万两也买不来一场好梦,所以,我越琢磨,越觉得自己亏欠了吴大哥。”顾仙佛展颜一笑,终于把柔和的目光放在了脸色煞白的钱营身上,“你说,我要是把嫂夫人的姘头杀死,算不算是对吴大哥的一个报答?”
钱营张口欲言,却被胸口剧痛打断,他费力低头,看见一截马鞭贯穿了自己整个胸腔。
顾仙佛面无表情地收回马鞭,钱营还未死透的尸体喃呢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话语从马背跌落到地上。
死不瞑目。
院内,吴明仁拉着正在喂鸡的母亲袖口,仰着小脸问道:“娘亲,顾叔叔临走时要我问问你,女子的四德分别是什么?他说想成亲后想以这四德约束自己妻子,但是他脑子笨,想不明白,就让我来问问娘亲。”
此言一出,心思玲珑的美**人顿时俏脸雪白,如同刚刚死去的钱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