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太阳,已经有了迟暮的暖融,再没有了七八月的焦躁与暴动。
坐在小筑上,四面环水,清风吹来,确实相当惬意。
傅站穿着一身白色绸缎衣衫,手执一把紫砂壶。正在给面前的三个杯子斟茶,傅云谦走近,他便笑着抬头,鸡皮鹤发,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每一条都刻满岁月的沧桑,但看起来又那么和蔼慈祥,平易近人。可这只是他的表象,从他挺直了的背脊以及握着茶壶的姿势来看,唐小宴知道他应该是一个严于律己一丝不苟的人,还有他那犀利的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都在透露他是一个睿智精明深谋远虑的老头儿。
“云谦,来了。”他看了看傅云谦身后的唐小宴。明显一怔。
唐小宴尴尬的捂着自己的脸,解释:“今天上班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不好意思,吓着您了吧。”
傅站哈哈大笑:“吓着我,我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哪那么不经吓呢,来,唐丫头,你也坐吧,皮相只是身外物,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看的是心,不是脸,别紧张,来,尝尝今年清明摘的新茶,今儿刚启封的。”
轻吐出一口气,放下捂着脸的手,不用他说,唐小宴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悠悠的茶香。
“好,谢谢爷爷。”傅云谦还端了一杯放到她跟前。
唐小宴一时又尴尬起来,对着傅站,称呼什么才合适呢:“谢……谢谢太爷爷。”她再怎么说现在的身份还是傅子豪的老婆的。
傅站没说话,倒是傅云谦不悦的放下了茶杯:“刚才叫了什么?再叫一遍。”
“太……爷爷……”
他眼神吃人:“把太字去掉。”
“谢……谢谢爷爷。”
这一声爷爷一出口,傅站明显的就带笑眯起了眼睛,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须,似乎听得非常中用:“云谦啊,我本来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听到一声孙媳妇叫的爷爷了呢。”
傅云谦倒是缓和了神色,平静道:“怎么会呢,现在不就让你等到了。”
“嗯。”傅站依旧捋着胡须,一切尽在他掌握的模样,唯有唐小宴,被他看的越缩越小,恨不得就此化成尘埃,随风飞去。
傅云谦突然出手,在她的后背上用力拍了几下:“坐好,一直佝偻着腰算怎么回事,挺直了。”
唐小宴被拍的下意识挺直了背脊,看傅云谦长身玉立,傅站那么大年纪也是直如不老松,她相当汗颜,但在傅站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抬不起头来。
傅站手摇蒲扇,一派温和的看着唐小宴,问话却像个炸弹似的丢向她:“唐丫头,你跟我说实话,你喜欢的是我们云谦还是子豪?”
她被炸的外焦里嫩,半晌没缓过神来,傅云谦四平八稳的喝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傅站则一下一下的有规律的摇着蒲扇,倒也不急,可总归是在等她回答的。
答案,其实傅云谦早已告诉过她,现在只不过是要她如法炮制,她忽而羞涩一笑,将手放在傅云谦的手背上,明显感觉到他的怔愣与反感,但到底没有将她挥手:“爷爷,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意思不言自明。傅站不是老糊涂,虽看傅云谦表情不太自然,但并没有推开唐小宴,就知道这丫头或许真的是特别的,眼角隐约有了笑意,手上的蒲扇依旧是一下一下的打,这次去问傅云谦:“云谦,你是认真的?这唐丫头真的有孕了?”
一说起孩子,唐小宴就紧张,傅云谦倒是老神在在:“爷爷,实不相瞒,那只是一场乌龙,一个误会。”
傅站脸上明显失望:“这样啊……”却是没有过多苛责,“那倒也没什么,你们还年轻,生个娃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你要是想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嗯。”傅云谦淡然回答,“谢谢爷爷。”又对唐小宴说,“你也谢谢爷爷。”
啊……他们说话跟打哑谜似的,什么就这么定下来了,定什么啊,可是那两双眼盯着她,她只有从善如流,低头:“谢谢爷爷。”
傅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行,唐丫头,那这个你拿去吧,以后,就跟着云谦好好过日子吧,争取早日造个小娃娃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他递给唐小宴一个牛皮纸袋,唐小宴不明所以,傅云谦替她收了起来。
阿四开始上菜,傅站说:“既然来了,就陪我吃了晚饭再走吧。”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落日的火球倒映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将湖面染得如火烧般绚烂。
唐小宴听着傅站和傅云谦毫不避讳的唠嗑,居然没觉得烦闷,也许,这就是家人吧。
离开傅宅的时候,傅站给了她一块绑着红线的金锁儿。据说这是傅云谦小时候戴过的,以后就交给她保管了。
她在车上拿着红绳把玩这手掌一般大小厚实的金锁儿,不由咧嘴:“傅云谦,这真的是你小时候戴过的吗?这么重,当时脖子不会感觉到沉吗?”
“忘了。”傅云谦的回答很平淡,唐小宴却是津津有味的喃喃自语,“哎,你们傅家是真有钱啊,这金锁可是实心的呢,要是去卖了,应该老值钱吧。”她已经开始将面前的紧缩幻化成一堆实在的数字。
傅云谦从后视镜看到了她贪婪的冒着绿光的小眼神,忍不住鄙夷:“唐小宴,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一块金锁能值多少钱?”
“至少我没有。”从小到大,她能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小了。
彭媛以前是给不起,后来,却是不能给了。
反正不管她有什么,最后唐宛如都会不顾一切不折手段的要么抢回去,抢不走,就干脆直接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