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飞溅。
尸体坠入深海。
沈振衣微蹙眉头,低首掸衣,拂去了衣服上沾染的春尘。自始自终,他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年轻刺客死不瞑目,他永远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良久,沈振衣方才拿起茶杯闻了一闻,将茶连杯一起掷去。
“可惜沾惹了血腥气……”
“你再晚一天来就好了。”
他语气中略带几分惋惜,侧身推动轮椅下山。
沈振衣平日住在后山的象牙白塔,他沿着蜿蜒的山路回入塔中,塔底两扇铜门无声无息关合。浓重的乌云掩盖了月光,象征光明的弃剑山庄白塔外形变得晦暗不明,像是要溶解在深沉夜色之中。
一切归于宁静。
死人并不影响天气。
第二日是个寻常的晴天,旭日初升,朝霞给白塔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沈振衣一早便抵达山巅,餐霞食气,蕴养精元。当然在许多人眼中看来,不过是一个陨落的少年天才在落寞发呆而已。
最高处坚硬的青石插着一柄铁剑,沈振衣曾恃之技压天下。然而不在天下第一剑客之手,它就只是弃剑山庄弟子使用的制式普通青钢剑。定价一两七钱银子一柄,前宽后窄,长两尺二寸三分,比一般江湖人用的剑略短,也更细。
因为山中湿气重,剑身上已经有了深褐色的斑斑锈迹,毫无光泽。剑穗原本鲜红,经过日晒雨淋而褪色成了枯黄。
九个月前,沈振衣便将佩剑深深插入石板,更手书“剑冢”二字,并拖着伤残之躯,认真祭拜。
弃剑山庄诸人不解其意,父兄也曾拐弯抹角询问,他只是笑而不答。
此后每天上午,沈振衣在看完日出之后,都会顺便祭扫一下这座简陋的剑冢。
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沈振衣烧了两盆纸钱,又洒了一杯水酒,对着剑冢发怔良久。
他抬起头的时候,注意到侧面的草丛微微晃动了一下。
沈振衣半闭双目,漫不经心道:“后山白塔是弃剑山庄的禁地,擅闯者要被罚面壁三月。楚小姐怎么老是明知故犯?”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草丛中藏着的人听清。只听一阵窸窣声响,一个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钻了出来,头顶上还沾着干枯的草絮。
红衣少女的神情带着几分尴尬,又想显出满不在乎的神气,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振衣看了她一眼,闲闲道:“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躲在那个不吉利的地方。”
昨晚的杀手,与这位楚小姐隐藏的位置完全一样。
他的尸首,现在正在悬崖下海底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