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勇呵呵笑道:“洪某没有亲自下楼相迎,闻兄弟不会是见怪了吧。咳,也并非洪某有意,只是上了些年岁,一到这寒暑更替,腰腿就有些不灵便了。来来,洪某一会向闻兄弟赔酒。”
其实凭洪勇的武功,岂能有什么腰酸腿疼,不过是搪塞之言罢了。鬼哥全身几乎虚脱,这时候只感觉全身的血管里血流肆虐,冲开淤塞,让他感到一阵阵酸麻。
若不是洪勇携扶,只怕这会就要瘫软在地,哪还能想到这个。不过鬼哥毕竟是鬼哥,嘴上功夫倒是不曾打折扣,居然强自应道:“洪老大哪里的话,小弟是受宠若惊,一时走了神,让洪老大见笑了。”
洪勇大笑道:“小兄弟真会给老夫面上贴金,怪不得人都说小兄弟仁义聪伶,是黎州小一辈中数得上的人物。”
鬼哥脚下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只觉全身轻飘飘地,虽然依旧不辨东西南北,不过气总算是顺过来了。只是洪勇言下实在将他捧得太高,就算是鬼哥,一时间也大感消受不了。
竟闻绉绉的谦虚道:“洪帮主是江湖前辈,小弟早应当前来拜会,就是怕您老贵人事忙,不敢打扰。没曾想今日要洪老大纡尊相请,小弟实在是。”这几句话,几乎把鬼哥肚子那点墨水全都挤出来了。若在平时,少不得要思量个把时辰。可眼下居然自然的从嘴里冒出来了,既顺溜又体面。
洪勇也有些意外,却装作闻言不悦道:“老弟,你这话分明还是和老哥哥见外嘛,不是瞧不起我这把老骨头吧。”
鬼哥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小弟绝无此意。”
洪勇又道:“既然如此,你称我一声洪兄洪大哥也就是了,莫要什么帮主老大叫个不休,今后你我就以兄弟相待。这个薄面,老弟可千万不要驳你老哥,否则我可要生气了。”
鬼哥咧大了嘴,活像一个骷髅头,傻笑道:“既然洪大哥把话都说到这份上,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洪勇一拍手,长笑道:“这才对嘛。来来来,我为你引见一位前辈。这位是我黎水帮的吴尚贤吴长老,是老哥的师叔。”
鬼哥连忙长揖到地道:“吴老乃是我黎州名宿,江湖人称七窍黎狐,大名已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洪勇与吴尚贤相视一愕,因为吴尚贤虽然名声在外,但为人却低调,不是熟识之人,等闲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和绰号,却不料这个小乞丐耳目倒这般灵通。
吴尚贤拈须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笑道:“老朽虽常听帮主提起小友,一直不信江湖后辈中,能有小友这般出色的人物,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虚,竟连老朽的区区匪号也能详知。”
洪勇笑道:“来来来,咱们都是自己人,也不用这么客套,大伙坐下说话。”说着便要将鬼哥让往主上座。
鬼哥正色道:“吴老是前辈高人,洪大哥年长为尊,小弟于礼合该下座。”
吴尚贤与洪勇闻言不再推让,三人落座。洪勇击了两掌,酒菜几息之间便摆满了气派精美的八仙桌。洪勇喝退了随从,亲自为二人斟酒。
随即举杯道:“闻老弟,不瞒你说,这几年你的一举一动,老哥哥都看在眼里。以你幼年孤身,能打拼出今日这个局面,老哥着实钦佩。来,敬你一杯。”言语中神色颇为激动。
这区区三言两语,正说到了鬼哥心坎上,眼圈不由得红了。也不多说,一口便将这一大杯酒干了。这酒虽是百年陈酿,但依旧颇烈,由喉入腹,登时如一道火焰般烧将起来,呛得鬼哥热泪长流。
吴尚贤适时道:“不错,老朽数次进言帮主,希望他能将小兄弟收归门下。但帮主有言,小兄弟乃是一只雏鹰,只有让你独经风雨,你才终有一日能真正纵横长空。”
鬼哥哪能想到,这黎州第一大帮之主,竟然对自己如此垂注。区区数言竟让他感到一阵温暖,心下感动之极。豪言道:“今日知道有吴老与大哥这番心意,别说是区区一点苦,就算现在就死,那也不算白活了。”说罢连敬洪吴二人三杯。
二人都生怕戏没演完,这小子便自先醉了,却不料鬼哥不但并无醉意,心思还倍加清明。反问道:“既然如此,洪大哥为何今日改了主意?”
吴尚贤沉默不语,洪勇却是强颜欢笑道:“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便欲顾左右而言他。
鬼哥重重一拍桌子,直拍得手骨生疼。喝道:“这就是洪大哥的不是了,小弟自小就靠看人脸色渡日,岂能看不出大哥心中有事,而且还不是小事。大哥请我喝酒,有难处却不跟兄弟说,莫不是认为小弟只能共享乐,不能共患难。”
洪勇倒全不料这小丐有这道板斧,听得暗自心惊,此时面上的惊讶绝不是假装,一时倒有些难以对答。一旁的吴尚贤连忙长叹一声,以示提醒。
洪勇登时转过弯来,拈着酒杯也叹道:“兄弟真是目光如炬,不瞒兄弟,老哥哥已经大难临头,若不趁着还有一口气与兄弟相聚一场,说不定哪一天这条老命便没了。”
鬼哥连忙问道:“想大哥在这黎州城,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对头是什么人,竟这般厉害?咱们打不赢便走,还怕和他们斗上一斗。要是用得着小弟,洪大哥只管说话。”
洪勇心下暗喜,面上却是摇头叹道:“斗不赢的,帮中儿郎的根基尽在黎州,我又岂能弃他们独自逃命。兄弟你虽然前途无量,现在却还年轻,何必陪老哥枉送性命。来,今日咱们把酒言欢,不说这些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