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间,得益于她的炼丹天赋,或者说得益于各宗族利益彼此牵制,京城之内,她大概是皇位以下,最尊贵的人了。吃穿用度,皆是上品,就连这暗无天日的屋子,也是一砖一瓦,皆依从前的自己的意思。
她那父亲每月都会送来一纸清单,清单上是京中各府所需丹药,温养的、救命的、提升修为的,各种丹药皆有,至于这之中多少归皇家,多少归云府,又有多少是京中富贵之家的,便不是她所能知晓的了。她的任务不过是将丹药炼出,再由她父亲取走。
思及此,云衣自嘲地笑笑“炼丹机器而已啊。”
但好在,她还是有筹码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丹技,是她唯一的底气。
这里与上仙界不同,仙界人人修道以求长生,武者修武,儒者从文,炼丹师从丹道领悟天地法则,隐士从山水之间领悟长生之道,还有修风水者、修魂者,还有许许多多她所不知晓的长生之道。
而这里,仅修武飞升一途。修者自凡境,历灵境、地境,直至天境,每一境界有十重,待修至天境圆满,便得飞升入仙界。
可经脉是天生的,这是命,无法改变。
云衣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之前那人也明白,所以才会有五年前那颗七品丹。
不论那场闹剧被传得多么神乎其神,她是不信真的曾有颗七品丹即将面世的。且不说丹炉破旧,就连那炼制七品丹的材料,都不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能弄来的。
她不明白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召唤七品丹雷,非常人所能为,但脑海里没有记忆,那人不愿让她知晓。
但更严重的问题是,如果飞升仅修武一途,那她要如何重返上仙界?
云衣该哭的,可她莫名地想笑,笑自己这一团糟的局面,也笑自己这倒霉的运气。
笑够了,她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比如,如何瞒过所有人她已不是她的这个事实。
镜中人的容貌与她前世并无太大的不同,一点差异大概是年龄问题,那么下一步需要确认的,也是她最为担心的问题丹药。
丹师炼丹,除去丹炉、丹方以及一众材料外,还有一极为重要的辅助丹阵。好的丹师甚至可以不要丹方,但没有人可以离开丹阵。
丹阵,是炼丹师独一无二的身份象征,除少数极为基本的丹阵外,丹阵不能学习、不可传承。而绘出自己的丹阵,是一个炼丹学徒正式出师的标志。这也是炼丹师极少的原因之一,有些人费尽一生都未能画出一方完整的阵。
丹阵也会有些附加的属性,比如缩短炼丹时间、提升丹药纯度等等。越是高级的炼丹师,所绘出的丹阵就越复杂,功能也越奇特。当然,这是炼丹师有目的的选择,云衣的丹阵便能抵御丹雷,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她不修武对于丹道的影响。残忍的是,一个炼丹师,在其出师那刻所绘下的丹阵,会伴其一生,也就是说,一个炼丹师全部的前途以及成就,在其正式成为炼丹师那刻便已注定。
丹阵会以丹纹的形式附着于丹药之上,所以每一位炼丹师炼出的丹药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伪造,不可复制。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她绘不出之前那人的丹阵,那么,她夺舍之实会暴露无遗。
云衣走到桌边,将丹药从瓶中倒出,是很低级的补气丹,丹药上隐约浮现着熟悉的纹路,是她尚是学徒时,从师父那学来的那种。她松了口气,下一秒眉头却锁得更紧了。这些事情,已经不是巧合了。
她不信黄衣女子谋划了一个如此艰难的阴谋只是为了让她下界的,还有那个始终畏首畏尾的黑衣人,绝对不是善茬儿。但她又实在想不通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具不能习武的身体仿佛是为她准备的一样,相差无几的容貌,前十三年铺垫下的故事,一模一样的基础丹阵,云衣甚至觉得,之前那人极少见人,就是防止她夺舍以后被人发现性情大变。
一切的一切像一张巨网,又仿佛一局已成定局的棋,这种棋子的感觉很不好。云衣暗下决心,她一定会重返上仙界,而那时,她要将这一切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