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宋家着实热闹。
村中未嫁的姑娘们大都被请来了这里,皆带着自结的针线和满满的自信而来,祭天之后便围坐在院中嬉笑闲聊,吃喝玩闹。这乞巧节对她们而言似乎并不像是一个争巧的日子,而是难得聚在一起谈笑的夜晚。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窗前,宋尧松看着院中坐在外围的阿初。
她今儿穿着宋兰芝的衣裳,虽然宽大异常,可比起以往的粗衣短褐,至少这艳丽的红色穿在她身上实不常见。对他而言,确实好看得多。
不过宋尧松没坐多会儿便被他父亲叫走了,满脸抱怨的一步三回头,倒是叫阿初看了见。
她不喜这般热闹。
或者说,她见不得这般热闹。
可宋尧松一直在盯着她,虽不明为何,却也不好就这样离开。这时见宋尧松走了,自己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阿初默默起身,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缓慢退出了院子。
避过笑声人群,阿初首先去了村头婆婆那里,只是站在院外偷偷看了两眼,确定那婆婆安好,便又漫步往东面的飞瀑深潭而去。
入夜的潭水有些冰冷,阿初跳过几块礁石坐在潭边,脱了鞋袜将双脚泡了进去,她浑身冷抽了一下,片刻又一如往常。
幼时,大人们为了让小孩子远离那条横跨京都的泮水河,唬说河中有吃人的怪物。她亦是听母亲这样说过,所以每每从那桥上经过,都会紧紧抓着身边的人,生怕自己被叼了去。
阿初俯身看着脚下宁静的潭水,心想:若是此刻有什么怪物来将自己拖进去便好了,也不必整日觉得亏欠了宋尧松而留下来待他康复。
第五十七日,好慢
原来等待,是一件这样折磨人的事情,尤对现在的她而言。
阿初愣愣地盯着水面,忆起去年的今日
因四周无人无所顾忌,不觉渐渐湿了眼眶。
许是这飞瀑咆哮直下的声音之大,叫阿初未曾察觉。
对岸不远处,戚乐比她来得更早一些。
他今日稀奇地着了一件黛绿敞袖外袍,在夜幕中确实很难叫人发现,挺拔的身影直面向阿初,却也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见她躬身垂头,蓬松的发丝遮了半张脸,双脚浸在潭水中,身子因时而抽泣而颤振一下,却也不见抹泪,右手紧抓着左腕,只这一个姿势。
戚乐记得,她左右腕上都系着一根五色长命缕,样子颇新,似乎是今年端阳刚刚结的
若真如他所想,至少在端阳节之前,她尚是有家可归的。
他对她好奇的事太多,以至于每每见了都会想上一想,诸如:为何会从这崖上坠落是意外还是人为是孤身还是结有同伴为何近两个月无人来寻又为何要留在这里
这些事宋尧松从未提及过,他想,就阿初这装作不能说话的样子,怕是整个村子也无人知晓原因。
戚乐摇摇头不再多想,躲着飞溅下来的水滴,转而朝来时的路看去,秦旭之方才被他遣回去提那两只河蟹,该是快回来了。
可阿初此时来了这里,又不曾察觉自己的存在,自己总不好默不作声地待着。瞧阿初那模样,怕是不愿被人打扰。如此一想,戚乐决定离开,唯恐被阿初发觉之后,吓到她
退下礁石,戚乐原路返回,轻步往阿初身后那条唯一通往村子的小径走去。
忽然一个人影闪过。
戚乐警惕着停下脚步,只见那矮矮的影子鬼鬼祟祟地直朝阿初所在的方向挪着步子,有些熟悉
而当那身影站去礁石之上,戚乐无奈一笑。
又是那欺人欺上了瘾的王小成。
下意识折返几步,戚乐倚在就近的一颗矮树旁,打算看看王小成又要闹哪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