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赶到客栈,问过掌柜才知道,陈修二人已经出去了。他问过一圈,也没人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只好在客栈等着。
一直到傍晚,李良茶喝了不知道几壶,点心也吃了不知道几碟,才等来陈修和张鲁两人。
“方正兄,你怎么在这?”陈修一进门便看见坐在一边的李良。
“等你们啊!要不然,我在这耗半天?”李良白了他一眼,又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陈修奇道:“等我们干什么?”
他“哦”了一声,拉着旁边的张鲁,介绍道:“方正兄,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师弟张鲁。”又对张鲁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李良,李方正。”
张鲁拱手行了一礼,勉强一笑,道:“李将军好!”
李良连忙摆手,道:“李什么将军?叫李大哥好了。”
张鲁看他这样子果然和陈修说得不差,看了眼陈修,便喊道:“李大哥。”
李良豪爽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向陈修:“张兄弟怎么了?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嘛!”
陈修道:“指挥使不是安排了两队兵马突围吗?张鲁在另一队,没突围出去,死了好些人,方才正在帮着那什么……收敛一下。”
李良马上反应过来,陈修说的是收敛尸首,处理后事。
他轻叹了口气:“瓦罐不离井口破,这都是难免的事。”
张鲁忽然抬头看着他,隐隐含着怨气地问道:“但是,我们这两队人突围,倒底有什么意义呢?”
陈修按着张鲁的肩膀,冲李良道:“抱歉抱歉!方正兄,我这师弟心情不太好,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张鲁也忙道歉:“对不起,李大哥,我不是冲你。”
李良摆摆手,不介意地笑了笑,道:“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你以为,指挥使让你们突围来找我,实际并无作用,是吧?”
张鲁点点头。
“你以为,你们的目的是来找我?”李良微微侧着脑袋,摇了摇头,“其实,让你们突围是假,安赤眉的心才是真。李大柱和你们的突围,成功地麻痹了高波,让他更加相信钦州已经无兵可用,也给罗副指挥带兵回来赢得了时间。”
“打仗就是如此残酷!我们就像一个个棋子,战争就是用棋子的命,去换取胜利。这次是他们,下次也许是我们。”
张鲁就这么一直看着,听着。
李良上前也拍着张鲁的肩膀,接着说道:“死多少人?让谁去死?在战场上,都由不得我们。当兵的朝不保夕,这是常理,我们都有这个准备。想活得更久,就需要变得更强。”
张鲁神情依然低落,但眼神中少了一些灰颓,抿了抿嘴,道:“多谢李大哥,我好多了。”
陈修转头看向李良,道:“对了,你来找我们什么事?”
李良从怀里掏出信封,道:“哦,指挥使大人,让我把这个给你们。”说着将信封递给陈修。
“这是什么?”陈修捏着信封问道。
“参加武学院入院考试的推荐信,指挥使为你俩写的。”李良挑了挑下颚。
陈修面带疑惑,道:“我听说过武学院,但不是只招有品级的武官吗?”
李良嘿嘿一笑,道:“那是以前,今年好像新设立了一个预备院,没有这个要求。不过,还要通过入院考试才行。”
“武学院是干什么的?”张鲁在一旁问道。
“武学院,怎么说呢,它是朝廷设立的一座学堂,类似于书院。不过书院主要是教书,但武学院主要是习武。”李良回道。
“习武?是教修行吗?”张鲁追问。
“修行只是一部分,还有很多呢!”李良呵呵一笑,道,“打仗不是打架,武学院是要培养带兵打仗的武将,所以还有很多东西要教的。”
陈修看张鲁颇为意动的样子,笑了笑,道:“我们还要先回荆州,问过老师之后才能决定。不论如何,要多谢指挥使大人费心。”
李良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良又问了二人,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得知二人得等到明天参加完丧葬才走,便约定到时候,三人同行。反正去京城,要路过荆州。
陈修本来想着,还得去拜谢一番李念,毕竟人家这一番好意,不去也说不过去。
李良将李念的话,转告了他们,这让陈修和张鲁心里,都大松了一口气。
在李念面前,压力,实在太大了!
第二天一早,张鲁便叫上陈修,去给小方他们送最后一程。
疤脸陈总旗早早带着一帮弟兄,将火葬的柴堆搭好了。
将士战死本是寻常事,加上府兵来自各地,不可能像百姓家一般,操持丧葬,只能按照行伍的规矩,火葬。一切从简了事。
待时辰到了,陈总旗一声号子,众人齐齐点火。几十座火苗窜起,一个个昨日还鲜活的生命,便在这熊熊大火中消逝。
张鲁站在小方的柴堆前,火光隐约下,他那张圆圆的脸,好像又在冲着他笑。
哀伤而豪迈的声音响起:
苍苍穹碧,尔之何来?
来与同袍,持戈俱在。
巍巍青山,彰其功赉。
为边四方,复我华采。
茫茫四野,卒何无坏?
请覆吾尸,魂为路开。
幽幽黄泉,行不气乖。
有顷往复,复为雄哉!
......
这首祭歌所唱,便像是千万万万,如小方他们这般的普通士卒。
他们的一生,何其短暂?成长,当兵,打仗,殒命。也许,如此短暂简单的人生,只好期盼来世再丰富一些罢!
张鲁在这肃穆沉重的气氛中,沉浸良久。
他暗暗道:即使有来生,宁愿做个普通百姓,莫要成为这种英雄。方子玉,你这个名字,就算所有人忘记,我也会记住的。
火仍在燃。
陈总旗四处张望,找寻到站在火堆前的张鲁,走了过来。
“小兄弟!”陈总旗脸上的疤痕,随着咧嘴的动作牵动着。
张鲁回过神来,拱手道:“陈总旗。”
陈总旗摆摆手,问道:“听说小兄弟要去荆州?”
张鲁看了眼陈修,道:“是的,陈总旗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