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接过,又道:“抓一把土。”
张鲁便满满抓了把土,举在身前。他眼中透着惊奇,欲言又止。
“张开手。”
张鲁依言张开手掌。
只见陈修往上倒了些水,便放下水袋。手一抓,将湿泥土也在空中揉成一团。随即,就见木炭被一分为三,被分别裹上了泥巴。
张鲁瞧着直溜溜飘到手中的三个泥丸,一眼茫然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便宜师父。
“还看什么?喂给这三只鸟吃了。”
张鲁回过神,应了一声。
三只白鹭,张鲁喂过一只,陈修便接起一只。手掌一震,将之放飞。
白鹭放完,陈修拍拍手道:“走吧。”
走到日头高悬,张鲁回身道:“前面就是野猪岭了。”
抬眼望去,山影重重,林影曳曳。
张鲁跟着走了一路,憋了一肚子话,终于忍不住:“师父,你不是说今天要教我修行吗?”
陈修看了他一眼,温和地说道:“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现在赶紧离开这里,靠着你这一包袱的吃食走得越远越好。逃出梁州,你这身上藏着的银子足够你好好地开始生活。”
张鲁忙道:“师——”
他刚一出声,便被陈修止住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另一条,就是你随我进山,但这可能是条死路。”
陈修看着张鲁又道:“你不是对早上蝴蝶飞来很惊奇吗?实话告诉你,那不是什么神功奇景。只不过是我之前遭人暗算,下了一道标记。而我用三只白鹭扰乱敌人视线,也只是拖延一时,大概还是摆脱不了的。”
“不论如何,我们一场缘分。昨夜到今日,谢谢你。”
“我知道,你很向往修行。”陈修说着拿出一块玉佩,道,“这样,你拿着这块玉,去荆州府。寻到一座叫开明书舍的书院,就找一位叫陈福通的先生。也许,他会帮你的。”
他说着拉起张鲁的手,将玉佩按了上去,笑了笑转身而走。
张鲁看着陈修的背影缓缓而去,这个昨夜才认识的神秘少年,特异于他从前见过的所有人。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沉稳、睿智竟然可以如此合适地,用来形容一个少年人。
他自小孤苦无依,在这世道摸爬滚打,艰难求生,俨然已经锤炼成一个混世小油子。
但小油子张鲁,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很矛盾。
按着他以前的做派,当然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特别是这种有钱公子哥似的人物,逮住机会,那肯定是嘴上抹蜜,实惠能捞多少是多少。毕竟生活不易,只有精打细算,开源节流,才能活下去。
张鲁的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在重复:“转身走,转身走……”
但他的步子,却怎么也挪不开。
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在心间流淌。从未有过这么一个人,对他平等相待,如此赤诚以交。
凭对方那般才智,难道真看不出,他心里的诸般心思?
或许是看出了也毫不在意吧。
张鲁捏了捏手里的玉佩,一股气往头上直顶。抬起脚,就往前方追去。
陈修托着对方强塞回来的玉佩,默然道:“你不要趟这个浑水了。”
张鲁不服气道:“你说了要教我修行,想就这么赖掉了?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头一撇,神色傲然:“再说了,这一带我可比你熟多了,林子里打猎啥的也很在行的。”
忽然想起陈修那一手百步打鸟的飞石本事,他支吾起来:“反正……我这一身……脏兮兮,贱命一条,趟趟浑水……也没啥的。”
陈修定定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默默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