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昭见多尔衮今日又来,居然还带了一个老头,不知是什么缘故,疑惑地望向多铎。
多尔衮不待多铎说话,便介绍道:“这是户部尚书英额尔岱。关于借贷之事,还有些疑问……”
“等等。”钱昭打断他,问道,“莫非你们没有官员僚属可以处理此事?”她不过出了个馊主意,可没想过亲身上阵做力气活儿。
英额尔岱少见有人胆敢打断摄政王说话,但见多尔衮望天咳嗽了声,他立刻上前道:“福晋,户部或有通晓理财之事的能人,但压得住阵的却是没有,此事还得老臣来办。”
钱昭无可奈何,摆了摆手道:“凡我所能答,当知无不言。但登记造册、分派钱息的差事,还请选拔几个粗通数算的吏员去做。”
“自当如此。”英额尔岱点头道。
多尔衮给多铎使了个眼色,兄弟俩出了屋子,站在檐下说话。多尔衮皱眉问:“她身上如何不好?”
多铎心想真是狗拿耗子,不耐烦地答道:“累着了,动了胎气。太医说不要紧,养养就好,药也不需吃。”
多尔衮心中微惊,却不再问,只是道:“她再有两三个月就临盆了,你千万要小心照料。”
多铎哼了一声,答也不答。
这话题到此为止,两人接下去说些军政之事,再无龉龃。
“按说此番举债并不难办,但老臣想了一夜,还是有几条拿不准,特向福晋请教。”英额尔岱拱了拱手,在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
钱昭怔了怔,扶着腰在宝座上坐了,望向他道:“尚书请说。”
英额尔岱便问:“不知福晋以为息钱多少为好?”
钱昭想也没想,答道:“那要看王上想要省事还是省钱。省事么,就照市价,按月三分入息。若想省钱,那就要费些功夫,给个八厘一分,甚至更少也可。”
英额尔岱惊道:“利息竟如此高?”
钱昭奇道:“这怎算高!据我所知,民间当铺合会放贷,三分起息是常理。而世家豪商于青黄不接时赊借谷物于小农佃户,轻则五,重则七,倍称之息为多。”
英额尔岱感叹道:“就因如此,小民毫无生路,前明实亡于横征暴敛。”
钱昭心想真胡说八道,但也无意争执,不以为然地说:“与满洲自不同,八旗以主奴立法统,主子不允,旗下人连婚嫁都不能够。有主子恩养,奴才自然无需借贷。”
英额尔岱嚼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没什么可反驳的,只好把话题再拉回来,道:“钱息如此之高,来年户部不知有没有银子能还上。”
钱昭笑道:“只要还坐在这燕京城里,自然能还上。如若不然,那也用不着还了。”
英额尔岱听明白她话里意思,不禁觉得脊背发凉,于是道:“利钱当禀摄政王决断。还有一事,户部官吏,不论满汉都无经济之能,不知福晋以为何法抡选贤才为佳。”
选才?到底你们坐江山还是我坐江山,还管你们这破事?钱昭腹诽着,没好气地道:“去工匠院找几个会算的学徒,应当能比进士老爷们管用。”
英额尔岱却点了点头,回道:“此法可解一时之急,但也仅止于吏员。能当大用之人,恐怕还是科考为佳。”
钱昭气得没了脾气,说道:“要不然我给出个题卷您拿去参考?”
“如此甚好。”英额尔岱捋须笑道,“劳烦福晋。”
钱昭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我头疼,要没其他事,就先去歇息了。”
英额尔岱从花厅出来,见多尔衮跟多铎说着话,便候在一边。多铎哪有心思跟他闲扯,又说了几句就起身送客,送至院门外也就算尽了礼。
多尔衮望向英额尔岱,问:“如何?”
英额尔岱回道:“除却说话行事稍嫌稚嫩,一切都好。思虑缜密且不落窠臼,如是男子,以他们汉人的话来说,当是国士无双,真可惜了。”
多尔衮却哈哈笑道:“如是男子,恐怕成不了而今模样。朝中进士出身的汉官,哪个不是才智高绝之辈,但除了攻讦还会什么?可见酸儒腐人心。她要是多学些八股,参加几次举试,大概也就那样了。”
英额尔岱深以为然:“王上高见,奴才拜服。”
多尔衮翻身上马,吩咐道:“你最近多来几次,再探探虚实。”
“嗻。”英额尔岱应诺,也上了马,随在他旗主之后出了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