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在茶盏上轻划着,盯着她面无表情地道:“那又怎样。不论你出身如何,而今也是我大清亲王福晋,前明于你何益?何况,所谓夫妻一体,我是满洲,你便也是满洲。”
她冷笑一声,道:“我父母祖上是汉人,世居汉地,自小所学皆为汉书,哪怕如今以身侍敌,也不敢以他族自居。”
一个“敌”字令他勃然色变,霍地站起。她微微仰头,仍看着他道:“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实是至理名言。你最好别让我生下孩子,否则再怎么遮掩,也不过是混种。”
“你怎能说这种话!”他急怒攻心,指着她鼻尖道。
钱昭哪里怕他,瞥他一眼便转身进了内室。
多铎恨得牙痒。若是旁的什么人,有才干却不肯臣服,大不了一刀砍了,但她是他心爱的女子,将来还会是他儿子的母亲,动一个指头都舍不得。唉,看来不能操之过急,往后慢慢做水磨功夫便是了。
他叹息一声进了里间,见她双唇紧抿蹙眉坐在炕上。发现不独自己心里不痛快,他倒是觉得好受了些。他坐到炕沿,伸手捉着下巴抬起她的脸,问:“满汉之别真有那么重要么?”他对血统之说毫无兴趣,辽东各族杂处,世代繁衍,佟氏石氏等早说不清是满人还是汉人,而宗室与蒙古通婚甚多,他的世子也是蒙古福晋所出,多尔衮之女东莪的生母更是朝鲜女子。人又不是马匹鹰犬,要纯血何用。
钱昭望着他道:“满人占据中原,自视为万千汉人之主,难道不是贵贱有别?”
“我何曾这样看你。”多铎笑道,“是你心里一直膈应,以华夏正朔瞧不起人吧?”
钱昭不料他如此说,倒是怔了。汉人向来视女真为化外之民,茹毛饮血不知礼仪,别说是汉人,就算是朝鲜国也看不起他们,自觉高其一等。如今满人以蛮勇横扫八方,天下几在掌中,汉人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得不臣服于以往正眼也不乐意瞧的夷狄,前后落差,恐怕真无法平衡自傲与自贱。
她杏眼圆睁朱唇微启,模样可爱极了。多铎怒意刚消,色心又起,低下头去亲她。钱昭偏头避过,道:“你说得没错,但我不开心,你别碰我。”
他之前被歌姬撩拨出火气还没发泄,现在温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哪还忍得住,搂住她就往脖颈上吻去:“你怎么这般别扭……”
她往后一仰,冷淡地道:“我肚子疼。”
她如今有孕在身,他不敢用强,喘着粗气瞪她。钱昭推开他起身,道:“歇着吧,我睡东厢。”说完施施然出去了。
多铎四仰八叉摊在炕上,原以为睡不着,但酒劲上来,没一会儿就迷糊过去。
本想着钱昭生一晚上气就好,哪知接连几日都是不冷不热,也不配合他作息,他出门那会还睡着,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用过饭,题本大约就翻翻,原封不动堆着,多铎也懒得看,让人直接送去摄政王府,本来就不关他什么事儿。
只是老这么被晾着,他也攒了一肚子气,心烦钱昭脾气大,又迁怒于吴三桂,觉着都是因他而起。
这日中午,佟家来人看望佟氏,钱昭自然不会为难,让人好生招待,引领去佟氏住处。佟氏与家里人团聚半日,却在送她出门的时候碰上多铎,匆忙行礼之后,他才知道其中那位三十有余的妇人是佟氏之母,因是旗下将领家眷,他倒是和颜悦色问候了几句。
佟氏送走母亲,眼圈有些发红,跟在多铎身后一言不发。
体谅她年纪小,离开父母难免思念,他温和地道:“若是想家,不妨多回去瞧瞧。”
佟氏抹了抹眼角,却道:“谢王爷体恤,不能坏了府里的规矩。”
多铎失笑:“哪那么多规矩。”
佟氏从不知他这样好说话,大着胆子道:“额娘今日带了些松萝茶来,想请王爷尝尝。”
多铎哪里懂茶,瞧她清丽羞怯,心中倒是一动,回道:“好。”
佟氏亲自煎了茶,端到他面前。多铎盯着她的脸,握住她手腕问:“你叫琼珠是不是?”
“嗯。”佟氏红了脸,不敢抬头。下人们见此情势,哪有不明白的,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他摩挲着她手臂滑腻的肌肤,道:“进府多久了,还习惯么?”
佟氏低头回道:“习惯……就是有些想阿玛额娘。”
“有没有想爷,嗯?”多铎一把将她扯到怀里,咬了口耳垂,道,“羞什么,既跟了爷自然是爷的人……”说着便剥她的衣裳。佟氏身段与钱昭相仿,抱在手里份量也差不多,只是身上却似乎比她瘦些,莫非是因为年岁尚小。想钱昭那时便胸脯饱满,别提有孕之后绵软圆润……
他血脉偾张,将少女抱至炕上,欣赏那雪白纤细的身子。
“王爷。”佟氏俏脸绯红,蜷缩着用胳膊遮蔽身体。
他伏身压上去,贴着她耳边道:“今儿便补了洞房花烛。”
折腾了一夜,他倒是大早就起来,被伺候着穿戴完毕后即出门。
出了院子便吩咐泰良道:“别跟福晋提。”泰良点头应是。他又对冯千说,“佟福晋那儿,多照看些。”冯千自然遵命。
钱昭这几日以多铎印信从兵部户部调来大量旧档,夜以继日翻阅查看,却仍不得要领,也因许多满文档案封于沈阳,并未迁移至北京。
正烦恼中,外院有太监来报,说:“福晋,摄政王来了,眼下在前殿书房。”
钱昭瞧了眼西洋座钟,刚至巳正,心想他来做什么,便道:“去报王爷便是了。先看茶吧。”
太监却道:“禀福晋,王爷不在府中。摄政王口谕,请您出见。”
钱昭心中冷笑,“口谕”之说简直自比皇帝。本不耐烦应付,又想起山海关之役他当最是清楚,何况此时他能拿她如何,见一见倒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