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朗提着皮箱,韩蝉搀扶着他,两个人就这样沿着轨道一路向南而行。
这一路上除了冷风就是荒草,除了荒草就是一排排彼此相邻却又异常孤独的树。
原本在火车上俯窗而望的时候,韩蝉觉得这些树好像跟长了脚似的跑得飞快。如今两个人一步步走下来,她才发现这些树好像是永远长在他们身边,无论他们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前方都依旧是望不到边的树。
这条路好像长得永远也走不完。
韩蝉的伤在胳膊上,不影响走路。可温朗是伤在了腰腹上,稍微挺直些腰杆都难,更别说跋山涉水从这里走去南平了。
步履维艰!
真的体会后会发现这是多么让人生厌的四个字。
韩蝉倒没什么怨言,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温朗,就像一个敬岗爱业拿工钱的看护。
可她越是这样没有怨尤的样子就越让温朗觉得愧疚难当。
以前的温朗,永远是护花使者的形象。如今的他,非但没有护花爱花,反而成了压倒花儿的朽木……
“等到了前面,去看看有没有小站口。只要有电话,我就可以给南平那边报个平安,就可以直接让人派辆车过来接我们了。”温朗拍了拍韩蝉的手。
他像是在安抚韩蝉,实则更像是在为自己打气:“只是希望别再这么倒霉了!”
韩蝉低笑:“已经很幸运了,都没有从天上掉下个炸弹之类的。”
温朗撇了撇嘴,觉得跟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可不是嘛!韩蝉因为经历过更差的,所以她觉得眼前一切不过尔尔。但温朗之前可谓是一路风平浪静,这份苦难已经非常超出了他的想象。
明明他俩承担的差不多,感受却相差甚远,谁也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
又是一路默默不语,谁也不想跟对方废话。
他们从天将明走到了天欲暗,唯一见到的小站口也早已经空荡无人了,更别指望还能有台通线的电话机放在这里为他们伸出援手。
骄傲的温朗,含着金汤匙的少爷,第一次觉得活得憋屈,活得生不如死。
他又累又饿,再想到自己此时跟个废人一样半瘫在韩蝉的身上勉强行走,越想越发气馁了。
他索性推开韩蝉,一屁股坐在了铁轨上。
他留过洋,开过工厂,坐过飞机,乘过轮船,身边还有一皮箱现成的金子。那是多么的恣意人生,潇洒快活!可一旦沦落在荒野,一旦他只能靠着两条腿勉强走路的时候,竟然连找点吃食也很困难。
想到自己可能就要这样一路走下去了,这叫他如何不心灰意冷?
他想哭,可表现出来的却是苦涩的笑。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吧?算了……就让我死在这儿吧!我走不动了!”
韩蝉沉吟:“你有仇要报,有富贵要享,真的甘心就困死在这里?伤搁着总会好,仇搁着……可没人帮你报!”
温朗抬眼默看她一眼。韩蝉的表情清冷寡淡,虽没出口,可温朗能听到她的心声。好像是在说:“我可没劝你活,爱死你就死,你要死的话,我也不拦着你!”
他其实也只是随口埋怨了这么一句,还以为女孩子嘛,总会给他说一两句宽心话,谁知是这样……
有句话说女人都是水做的,这话可能不假!
但有的水是已经被烧开了的,时刻沸腾永远咋咋呼呼,比如金香玉!而有的水是已经结成了冰,冷冷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暖心的话,比如温朗此刻的眼前人!
他在心里不禁感叹:遭了什么罪啊……遇到这么两个女人!
不过韩蝉这句话倒是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此时有多苦,温朗对陈楚就有多恨,这份恨也足以支撑他走下去。
他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笑道:“那继续走吧。”
韩蝉却不动了脚步。
温朗以为她在生气,正想着要不要跟她倒个歉。谁知她歪了下头,怪怪地撇嘴一笑:“这样走下去确实不现实!我们不妨下了铁轨往边上找找,没准会有城乡村落!好歹咱们能弄口吃食!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台电话!反正你有的是钱,就算是就地直接买辆汽车也没什么问题吧!”
温朗眉毛一挑,颇为赞赏:“你比我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