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看见惜安与宸衷已在镜前梳妆,窈章这才慌忙下床,打水洗漱。东卧房的木屏风已经打开,想来汝鄢家两姐妹已去用早点,窈章扶额,暗悔昨晚思虑太多,才导致今日失态至此。
“小姐,你别急,离去司里的时辰还有半个时辰呢,不妨事。”惜安梳好头发,过来帮窈章解开辫子,把散下来的头发梳成宫髻,又拿来漱口用的青盐给窈章洗漱。
窈章接过青盐急急漱了口,赶忙换上玉色的宫装,她原本还想着提前去司里好好看看,熟悉熟悉,不想晚起,真是急死人。
“今早起来听汝鄢家两姐妹说,今日汝鄢司制不在司里,咱们直接去做事就是。况且,咱们初来乍到,也不过就是帮帮忙,不会真的操针,你且莫急。”
“不行,还是得早些去。”窈章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这初来乍到,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哪像你,已经能给皇后娘娘绣礼服了。惜安丹青好,心思又奇巧,刺绣绘图都是好的。我往日在家就未曾好好练过女工,我还是早些去为妙。”
窈章端过桌上杯中那用桂花糖浸好的牛乳,急急饮了一口,就快速出了房门。宫中一步错就是步步错,若是输了一步,以后再补起来,就晚了!
到了司里,果然人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忙起来了,大家讨论花样子,绣架前也坐满了眯着眼绣繁复花纹的绣女。汝鄢德慎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自己的婚事,司里的大小事都交给了紫岚,紫岚站在大厅中央,与女官们分配着花色与宫室,见窈章来,紫岚笑道:“这不是虢小姐吗?怎么,一大早来我司是来看有没有蟾蜍吗?”
好不算笨,这么快就知道了...
窈章浅笑,款款走上前,回道:“司中在紫岚姐姐的管理下,人人各司其职,这人来人往的,哪里会有蟾蜍?只是窈章初来乍到,不知该怎样为司里尽一份力啊。”
紫岚挑眉,汝鄢德慎的确是让她替这些新来的女官们分配职责,紫岚走到小矮几旁坐下,提笔问道:“你都会什么?”
“识字,看书…”
“你会这个有什么用!这里是尚工局,不是大学堂!”紫岚打断了窈章,“真不知当日小姐看中了你什么!”
“你可知尚工局的职责所在?”紫岚看着窈章,问道。
“主营造、主裁缝、主金玉、主钱货、主珠玑、主缯帛、主织染。”窈章回答。
“当日小姐是看中你心思讨巧,想来绣花这种硬功夫你是不行了,这样...”紫岚从厚厚一叠书卷中抽出一本,说道:“宫里规矩多,各种大大小小的节日庆典也多,更不要提生辰这种日子。后宫里,从太后娘娘到一般的嫔妃命妇,尚工局每月都会有上百套礼服要制作,这每一套礼服,都要独一无二,所说娘娘们只会穿一次,甚至不穿,但这礼服的花纹图案一点也马虎不得,你女工不佳,念你还有几份心思,就与你同屋的那个惜安,一块去绘花样吧!”
说完,紫岚对着窈章身后,福了福身。窈章转头,见一三十出头模样的女官走来,那女官身着苍青色宫装,面含笑意地走来。
“曜仪典。”
窈章听闻是典事,也跟着福身。一般来说,二十四司下会分设典及掌,分管司中各事。想来,这位曜仪典就是分管营造的了。
“刚刚听到你说这丫头要来我这儿,你可看好了?”曜仪典看着紫岚,微笑着问道。
窈章心下冷笑,这世上怕是再也没有比皇宫里更充满笑意了。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笑着说话,就算是惩罚责怪人时都是笑意盈盈,仿佛善待一切,其实是视人命如草芥。他们不仅做到了皮笑,就是骨子里都是笑着的模样,看着温暖,实则寒冷得彻骨。每天面对着一群假笑到自欺欺人的人,估计自己也会变的自欺欺人起来。
“这就是在女官核选时将夕阳余晖与飞龙在天合起来的那位女官。”紫岚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由刚才的故意刁难,蛮横无理,到现在的彬彬有礼,举止得体。果然,在宫里呆久了,怎样都会练就一身本领,只是在于这本领的差距和用处而已。
“原来是你?”曜仪典说道,“即使如此,来我这里刚刚好。近日,各郡主小姐们纷纷回京置办暑衣,欲在避暑行宫时一展风采,你今日且随我去一趟初阳王府,请求王妃与太康小郡主的吩咐。”
初阳王府...岂不是可以见到月儿!
窈章笑着点点头,说道:“但凭曜仪典安排!”
初阳王府
窈章先下了马车,静静地等着曜仪典在马车里整理好衣裳。初阳王府的看门小厮见是窈章,连忙过来牵马,窈章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过来。如今的身份可不再是皇商女虢窈章,来到初阳王府也不再是月儿的客人了。现在的身份是宫中六局中不入流的女史,再来初阳王府,是以奴婢的身份来的。
“虢窈章。”
窈章回头,见曜仪典正看着自己,窈章忙伸手,扶曜仪典下马车。曜仪典看着窈章,笑道:“你还算懂规矩。”
“这些都是奴婢的本分。”窈章低着头,看着曜仪典的脚落在了初阳王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上才收回了手。
“在宫里能把本分做好,就已经是最大的本事了。”曜仪典径直往前走去,轻轻说道。
窈章连忙跟上,不过这一次,是从正门旁的侧门进的初阳王府。进了府,眼前还是熟悉的景色,沿途还有年前与月儿一同种下的腊梅,初阳王妃喜欢梅花,不若做一套梅花的礼服...不妥!不妥!窈章心里摇了摇头,这是穿着去避暑行宫的礼服。若是底色用大红,不仅暑热天看着烦闷,冲撞了皇后娘娘就更不好了...梅花还有...绿色!用樱草色作底色!
“曜仪典,王妃与郡主这就来,您稍作等候。”
慧娴的声音使窈章回过神来,窈章见曜仪典坐下,连忙绕到曜仪典身后站好。刚刚站定,景致带着月儿便走了进来。月诗看到窈章,刚要兴奋地打招呼,窈章连忙摇了摇头,月诗这才敛了笑容,好好的走路。窈章暗吁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小妮子稳住了,若真是被她拉着欢天喜地地打招呼,被曜仪典看见了,还不知心里该怎么想呢!她若是怕得罪初阳王府,把自己给退回去,在这宫里,谁还敢用自己!
“曜仪典,还要麻烦你亲自跑一趟。”景致坐下后,月诗乖巧的站在景致身边。
由于月诗没有坐,曜仪典也只好站着回话,“这些都是奴婢们的本分。”
“今年避暑之行,我没什么要求,就照着往年的样式,选些轻软舒适的布料,做一套即可。”说着,景致笑着看向身边的月诗,“就是月儿,今年不同往日,得多备几套。”
“不要!月儿也想穿的轻软些!说是避暑,也就清晨比京师凉爽几分而已,每每到了正午,行宫的花园里同京师一样闷热,才不要穿得厚厚的。”月诗撅嘴,表示抗拒。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花园里玩,所以才热!今年不同往日,得多备些!”见月诗急了,景致依旧温柔的说道。
窈章想到了母亲,母亲就是同王妃一样温柔的人,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急不躁。只是她们俩,一个找到了自己良人,只一双人白头到老,一个还在襁褓中时,就定了命。
“能有什么不同!”月诗大眼往上翻,露出闪着晶莹光泽的眼白。
“今年陛下已经下了赐婚圣旨,颜氏的族长已经吩咐人做好了你的玉牒,只待你明年及笄完婚后就放入颜氏族谱。如今你已是一半宋家血脉一半颜氏性命,你告诉母妃,真的无不同吗?”景致笑道。她是真的开心,自己的女儿有一段这样的好姻缘,做母亲的,哪有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