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是阳光明媚的天空，在午后变得阴暗下来。乌云翻卷，劲风疾吹，一场冬雨不期而至。

行进在平川道上的车队也加快了速度，一名黑衣人站在路边，高声吆喝着：“快，甩开鞭子，赶到前面的村子避雨！”

运粮的车队有一里多长，车上的货物装出了一人多高，无论车夫怎么打马，粮车也跑不起来。

雨很快落了下来，蒙盖货物的草帘被雨点打得噼里啪啦直响。黑衣人望着天空骂道：“真他麻的晦气，这等受累的差事，让老子摊上了。”

距离村子只有百多步时，前头的马车却是陷进了泥坑，一群黑衣人上前费尽了力气，才将马车推了出去。

赶车的车夫喊道：“高大人，车里衣服淋了雨，马快拉不动了。”

姓高的黑衣人喊道：“快把车赶到村子里。”

赶车的兵士说道：“大人，咱车上的东西可不敢让别人看到啊，赶到村里合适么？”

黑衣兵虽然抢占了粮仓，俞家南邻却是属于国府直管的三川县。俞家在攻下三川之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从粮仓运送军械。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车扔在路上吧。”高仓几天之前还是一个小小的两司马，前几天黑衣军扩充才提拔为旅帅，遇到这等突发之事也是没了主意。

就在高仓一筹莫展之时，南边的雨中走来一队马车。前面的黑衣人高声问道：“前面可是俞大人的车队！”

看到赶车的全是黑衣人，高仓赶忙迎了过来：“嗨，大碾子，你怎么来了？”

“小人奉了俞松俞大人之命，专门来接货的。”大碾子是奴隶出身黑衣兵，在军中担任一个两司马小官。在石坝被俘之后，也归入了三营的属下。

高仓疑道：“怎么会是你领队，你家大人呢？”

大碾子说道：“都到河西打仗去啦，只能由俺领着他们了。俞大人说了，把空车给你们，货我们带回去。”

高仓正愁道路难行，喜道：“好哇，那这三十二车货就交给你了。对了，空车回去再拉什么。”

大碾子愣了愣，他哪知道俞家要运什么，更不知仓里有什么，这话他可答不上来。

着急之时，他身边的一个黑衣兵道：“俞大人说了，把军械都拉回去给咱黑衣兵用。”

大碾子连连点头道：“对对，俞大人就是这么交待的。他还说，明天午时，咱们还在半路交接。”

高仓问道：“明天要是雨不停呢？”

大碾子这回倒是反应过来了，说道：“小人不管雨停不停，反正会在午时赶到这里接货。”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积水也越来越多。高仓接了马车，也不找什么避雨之地，只顾催促手下驾车向粮仓飞奔。

吴远爬上车厢，撩开草帘一看，车中装满了军服。军服已被大雨淋透，重了数倍，两匹辕马根本拉不动。

他大声喊道：“速去禀报孟大人，让他把木排划过来！”

吴远抓起一捆军服，刚想上肩，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在了泥水中。看似不重的几十件的麻衣，被水一淋，已是重达百斤。

兵士将他搀扶起来，喊道：“大人，卸了车，可就全湿透了。”

吴远道：“晒干了一样穿，赶快搬。”

十只木排划到了河边，孟健跳上河岸一看，破口大骂起来：“俞家这群龟孙子，偷什么不好，怎么净偷些衣服！”

吴远扛着一捆衣服，扔到了木排上，抹着脸上的雨水，喊道：“大人，都是些好东西，夹衣单衣各有五千套，夹被五百床，运回去就能用。”

“这么大的雨，再好的东西也得淋成老天爷的尿布！”孟健刚刚说完，天空落下一道闪电，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二百多人一齐动手，六百件被服很快运上了木排。每排装上了一一百捆，外面用帘遮掩，再用大绳绑得结结实实。

望着飞涨河水，孟健扯着嗓子喊道：“飞虎，带几兄弟去河岔子那边，用大绳把木排拉过去！”

河岔是支流涌入之地，水流更为湍急，黄飞虎带了十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空木排划到了对岸。

吴远道：“水太急了，装了货的木排怕是划不过去。大人，不如让飞虎带人先走，直接护送这六排货物去封地。依照现在的水势，一天漂出二百里不成问题。”

孟健面色一滞地说：“未得步大人准许，岂能私自派兵。”

吴远道：“非常之时要有非常之策，排上载有这么多军服，若停在河边，万一洪水下来，一件也保不住的。步大人若是问起来，下官愿意承担责任。”

“哪用得着你替本官担责，来人，把黄连长喊回来！”

吴远带人将六个木排连在了一起，黄飞虎带着五十人手上了木排，长长的撑杆向河岸同时发力。木排缓缓漂向了河中，汇入中流之后，立刻变得象脱缰的野马一般，飞快地消失在河面。

冒充俞家兵，为的就是截下俞家从军仓偷来的赃物。但木排不能让俞家人看到，俞家的消息更不能泄露出去。

黄飞虎走后，孟健向吴远道：“洪水太大，河里的木排扎起来不容易，我带人把剩下的都拉到西岸藏起来，你带人进村守着。”

吴远道：“这点小事何须劳烦大人，下官去办就成。”

孟健瞪眼喝道：“让你走你就走，啰嗦个球！”

“下官走了！”吴远不知他又为何发怒，转身带着手下，赶了马车进村。

见他走远，孟健狡黠地笑了笑，向手下的人喝道：“把排拖到对岸！”

私下派走了五十个兵，这可是无令而行，罪过小不了。他不敢直接去和步云龙说，干脆让吴远先去顶上缸。

孟健心里想着顶缸之事，回过神来才发觉木排全都拖到了西岸。人要再回东岸，木排却又藏不住了。

孟健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干脆就放弃了赶回东岸的打算。藏好了木排，带着五十个兵士，顺着西岸寻找避雨之地。

一直走出一里多远，才寻到一间看守果园的小屋。五十几人挤在房中，连坐都坐不下来。

兵士们身贴身地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傍晚进分，大雨才停了下来。被雨淋湿的衣服，先是被体温烘干，接着又被闷汗浸透，让人浑身上下不舒坦。兵士们干脆将衣服在河中洗了，从屋里抱了干草，在沟里燃起篝火，烘烤湿衣。

孟健赤身中跑到河里摸鱼，可莫到天黑也没抓到一条。正琢磨着该上哪过夜上哪吃饭，忽听河面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打眼一看，只见上游漂来两条船影，前船上面的人正在挥手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这条支流的河水虽急，可也翻不了船。那呼喊之人又没掉河里，喊什么救命。

孟健纳闷之时，两条船已经漂到了十丈之内。女人尖声呼救的声音变得刺耳：“救命啊，有强盗啊！”

一听女人呼救，又见是两船相追，孟健立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猛子扎向河心，奋力划水游向小船。

船上的女人看到了击水而来的人影，大声喊道：“壮士救命。”

孟健游近了小船，只见船上一个少女，一个男孩，一人一浆，正在奋力向前划行。其后十余丈外的船上，四五道人影也在划水急追。

孟健喝道：“什么人？”

少女一边回望，一边向水中喊道：“壮士救命，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匪徒。”

“劫匪？呵呵呵，交给老子了！”孟健在水中猛一发力，将少女的坐船推向了岸边。

回身之间，后船已到眼前。这孟健哗地一声从水中跃出，夺下了一把船浆，顺势将船边人踢入了河中。接着身体一扭，滚入了船舱。

这几人全力划船，只将大刀胡乱扔在了舱中。孟健光着身子向舱里一歪，屁股正好碰上了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