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未落,像一个不甘沉寂的迟暮老人,步行缓慢地注视着浮浮沉沉的人世间。
天边,几许浮云层叠飘荡,余晖照耀下被映得火红,空明处又染了由淡至深的蓝色调。这五彩缤纷的黄昏,不知是嘲笑生命的短暂,还是单纯歌颂悲哀的绚丽。
了空许是今日太累,回到房间,趴倒在床早早就陷入深沉梦乡。
凌蝎细数剩下少之又少的日子,尽管身累心疲,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给了空摆正睡姿后,他便独自一人走上客栈阁楼顶处,凝视天空,望着一节节落下的夕阳以及光芒逐渐暗淡的地平线。
在阁楼上俯视而下,街道上的行人川流不息,白日里的叫卖声、交谈声、呼喊声此时都归于宁静。无论是寻找客栈的修仙者,还是妖魔两族的人们,又或是心切归家的当地居民,都在步履匆匆埋头赶路。
偌大的苍穹之下,他们的身影像是密密麻麻、忙碌的蝼蚁,展现凌蝎面前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不知娘亲和姑姑现在如何了?”
凌蝎低声自言自语道,望向旷远的天空,沉寂如一座雕塑。
只有风,吹动他的衣襟,微弱的呼吸,证明着这个少年仍在活着。
当死亡近在眼前,该如何面对?是该怀念吗?那些隐隐作痛的冷漠回忆,是否值得怀念?
他闭上眼,微微低下头,单薄的身影随夜幕隐没入深沉的黑暗。
……
繁星点点,夜空冷寂。
不知何时,他回了神,默默起身。正要返回房间,却是陡然怔了一下。在走廊另头,一个身着白衣的清冷女子,有几分熟悉。
凌蝎略微回想,记了起来,她便是与白兰、小月月分别当晚,于小树林险些刀剑相向的女子。
但仅是再望了一眼,他便不再关注,默然转过楼梯。
凌蝎离开后,夜晚婷看看他原本呆着的地方,又将视线转向他离去的转角,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几天不见,这个男子似乎憔悴了许多。
回到房间,白日那三人的交谈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如此看来,这三人是知晓幽冥诀与白兰相关的仅存之人了。
该如何是好?
凌蝎朝房门望去,心道,若就此放他们离去,这三人上报天欲宫,白兰和小月月恐会陷入无休止的追杀中。
怎样才能让他们不说出去呢?他想起了死去的连城。
凌蝎指甲深深没入掌心,瞳孔微缩,脸色惨白。
可怕的想法,在脑中隐隐约约形成,随后巨大的恐惧与罪恶感像是一只恐怖的野兽,连同屋内的黑暗,将他的心狠狠啃噬。
屋内寂静无声,身边仅有蝴蝶飞舞。
少年无力瘫坐在床沿,喘息沉重,理智与疯狂在眼中争斗不断。
颗颗冷汗滴落入地!
他紧紧盯着枯手指间泛光的戒指,仿佛透过它,能看到小月月灿烂娇嫩的小脸与那个善良素雅的女子,在对着他微笑。
凌蝎嘴唇微微一动,不知沉默了多久,脸上血色全无。
他拖起摇摇欲坠的身子站起来,一步一步,朝屋外行去。
……
狭小的房间。
三个便衣着装的天欲宫人,在低低交谈。
“当时你们被安排守候分舵,而我则被临时安排送信,故此免了一劫。”尖嘴猴腮的男人压低声音道。
另一个腰间别了把匕首,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沉道:“这般说来,幽冥诀就在那白兰手上了?”
“只怕不然,连城堂主身陨之地,看来似是经历一场大战,白兰虽有些本事,却绝非连城堂主的对手。会不会是另一方介入,争夺了去?”
“究竟是谁呢?”
另一个从一开始便沉默的男人摇了摇头,道:“眼下是谁夺走,并非我三人应该关心的,当务之急是禀告宫主,寻到白兰下落,谜团自会明了。连城堂主已死,若是被人得知我等知情不报,以宫主脾气与宫内极刑,我们只怕难逃生不如死的下场!”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脸露惧色,额头冒出冷汗。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默。
忽然,屋外“锵啷”一声,三人心头大惊,齐齐冲去,同时喝道:“何人!”
夜幕下,一场追逐展开来。
灰暗的身影疾驰,越过山坡,穿过丛林,仿佛鬼魅,引得深夜乌鹊惊飞。
而那道身影后边,有三道影子紧追不舍。
行至荒落无人的空旷之地,三人正全力追赶,前方那道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却骤然停下,背对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