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宫三,是十岁那年,宫三九岁,宫三是唯一一个敢坐下来与他一同喝酒的少年。
那是去年的秋天,梅九刚杀了卧龙山一百八十贼匪,身上那血腥之气浓郁至极。他走进天逸酒楼的时候,所有客人都被吓跑了,只有酒楼的一名小厮留了下来。小厮坐下来陪他喝了一天一夜的酒,于是他就把卧龙山匪首的剔骨刀送给了小厮,于是他们成为了朋友,于是每次杀完人,他都会到天逸酒楼找小厮喝酒。
小厮从不与他说话,但江湖人都知道他已经是梅九的朋友,因为梅九除了他,从不在别人面前喝醉。
小厮便是宫三,梅九十天前才得知,于是他来杀宫三。
宫三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梅九不希望他死在别人手里,所以他杀光了丛林里所有的蠢人,并摆放得极为整齐。横七竖八的摆放很有讲究,在这片丛林中,像这样的停尸场共有八个,他相信只要宫三不是路痴,就一定能发现这些停尸场中的某一个,那么宫三就一定会知道,他,梅九,来了。
他也相信,只要宫三知道他梅九来了,那么宫三一定会来找他喝酒,然后,他们会打一架,然后,只有一人活着离开。
只是,他没想到,宫三就是个路痴,他兜兜转转了一个多时辰,就是没能发现一处。所以他已经独自喝了很多酒,从他脚旁边的空坛子就能知道,他已经醉了。
空酒坛子有七个,前四个摆放得极为工整,第五个第六个倒是差强人意,到了第七个就已经是不敢恭维了。
宫三和苍南找到他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一幕。宫三默默得坐到梅九的对面,他开始喝酒,不停地喝酒,连喝了七坛梅九准备的酒,然后他就倒下了。
宫三的酒量本就没有梅九好,梅九用了一个多时辰喝七坛酒便已醉了,他自然更不行。
所以这场杀局,梅九胜了。梅九抽出了他的剑,他的动作极为轻柔,就好似对待恋人一般,尽管他还从没体会过恋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宫三不是一个人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苍南。苍南是宫三的朋友,所以宫三敢在梅九的面前喝醉,因为苍南在,他就不会有事。这就是他对苍南的信任,也是朋友之间的信任。
所以梅九的剑抽到一半的时候,苍南坐到了梅九的对面,坐到了宫三的身旁,他也开始喝酒了。苍南是个话唠,现在开始喝酒了,他的话就会更多,他说了很多梅九听不懂的故事。梅九本可以继续拔剑,一剑结果了宫三,再给苍南的眉心点上一朵梅花,但他是梅九,当苍南在喝酒的时候,他不能杀宫三。
苍南慢慢饮着酒,慢慢说着故事,直到月上树头,宫三已有半分醒意,他才停止喝酒。摇了摇头,他的脸苍白得如同晚秋的霜雪,他醉了,醉得一塌糊涂。有人喝酒脸红,有人越喝越白,苍南显然属于后者。
他停止喝酒,梅九的剑又开始缓缓抽出,他的手竟一直没离开过剑柄。
苍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剧烈得咳嗽起来,他指着宫三大骂,“先说明啊,老子现在醉了,说的话呢,自然也不是老子自己想说的。你跟老子说过,梅九是你的朋友。老子觉得,你的眼光跟你的方向感一样糟糕。他也算是你朋友?他早知道你是宫家的人,你以为这半年来他是去找你喝酒,跟你交朋友?他那是去摸你的频率,你的节奏,因为他早知道你会是宫家下一任行者,他也一直在等你成为宫家的行者,嘿嘿,你现在刚成为行者,他就来杀你,这他妈要是也算朋友,那我的朋友不知有多少!”
“你是谁?”梅九第一次正眼看向苍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