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屋外传来咚咚地动之声,惊动了屋内的幸运儿,却是一队弓手跑过,接着有人喊,“出屋,上山!莫丢了被褥,快,快!”。
弓兵在寨门处静静列成一排,只等流民冲溃大门,便行射杀。老头,老嬷嬷,小孩组成的人流正往山上涌去。这时,只听寨墙上一声大叫,一个寨丁被下面扯住棍子,拉下寨墙,接着又听到号子声,一个弓兵变了脸色,叫道:“不好,外面在推墙!”。
“不好了,西坡上来了!”,西边有人叫道,话音刚落,西头传来一片乱哄。璞笠山两山之间有寨墙,此外,山根被削成两人高的断面,却是经不起攀爬。持弓的吕三抬头看去,西坡上果然上来几个饥民,他正出神间,忽地嘭地一声,跟前的东门倒了,饥民灾蜂拥而入。随着一声放箭,滑轮弓那一只只月饼大的轮子,不疾不徐地转动起来,接着,一轮箭矢飞出,冲在前面的饥民立时倒下十几个,但后边的人不明所以,仍然推挤着人潮往寨内涌注,又是一声大响,寨墙被推倒丈余宽,灾民更是蜂拥而入,立时被射翻了几个,一个弓手放过一箭后,叹道,一闭眼,都晕晕地进南天门啦。寨中的人们纷纷逃上南山。饥民踩着尸体涌进寨来,冲进草屋,冲进席棚,冲到大锅前,饥民捧起滚烫的粥,接着是尖叫,拼命仆甩两手,乱跳。
南山,刘洪起立在半人高的寨墙上,道:“忙着修寨,人欠调教”。说话间,一群尖叫的妇女跑到近前,刘洪起喝道:噤声!却无人理睬,刘洪起又喝道:“再要嚷叫,立时射杀!”。仍然无人理睬,刘洪起嘿了一声,怒道:“私窠子浪声!”。他接过一张弓,嗖的一箭,射中一个妇人的后心,那妇人踉跄了两步,扑倒在地。刘洪起叫道,箭囊!一个弓手跑上前,递来箭囊。刘洪起将弓开满,瞄向一个乱跑的老头,正欲放箭,却发现璞笠山静默了,只剩下山脚下饥民的乱哄声隐隐传来。
未完工的寨墙里只有一座两丈高的粮仓。此时,被射死的妇人被抬到粮仓边,一个踉跄的身影奔向那妇人,他将妇人抱在怀中,直着喉咙叫唤了一声,便起身向刘洪起冲去,却被几个人抱住了,他挣脱不开,只得冲着粮仓的青砖,狠狠地拾头。
弓手环布在半人高的寨墙后,墙里是一群老弱病残,袖着手的老汉,尖着小脚的女人,穿着老棉裤的孩子,甚至还有憨笑着的傻子。刘洪起立在寨墙上,叫道:“她合该死。寨中行军法,不论老幻,犯了军法,一体射杀!没有规矩,咱们与山下的人有何分别?拿弓拼命的违了军法尚是一死,不拿弓不拼命的倒能乱军法,普天世界没这个道理。你乱我的军心,冲我的军阵,你嚷,你跑,你张忙个啥,扎老本起的寨子,再将我这捣咕散摊了,你上吊投井的气魄哪去了?我单把她来杀,大明的老婆性命不值钱!”。底下一片静默。
正演讲间,一个弓兵叫道:囚攮的上来了!
刘洪起转身看去,只见数十个饥民站在山腰远远地向上望着,被山上的弓手威慑住不敢上前。郑乐密叫道:“娘的,还不知惧,不知死的鬼,放箭!”。随着这声放箭,十几个弓兵果然将箭射了出去,滑轮弓的威力,虽离着数十丈,山腰上也是一片哭喊,饥民逃了下去。金皋抬手拍了一个弓的脑袋,喝道:“是听掌家的,还是听郑老二的,憨货!”。孙名亚道:“打抢已是铁板不易,官府也挑不出理,少杀些,胡乱放几箭,将人哄走算球”。刘洪起点了点头。
这时,南方的大道上现出一条黑线,向璞笠山爬来,那线慢慢变粗,“骑队!”,有人叫道,不多时,奔腾之声传来,人们闻之变色。“流贼!”,又有人呼道,闻听这声呼叫,寨墙后一阵骚动,有老者叹道:“这大节年下的,灶王爷不在家,反乱成了这”。
隆隆蹄声掩过了山脚下饥民的叫嚷。刘国安坐在一匹红马上,用马鞭一点璞笠山,叫道:“老的杀了,幼的投火,精壮收了,一个都莫松饶!”,众骑应道:“一个鳖娃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