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我不信。以前听说他在妓坊里与人争花魁,相争不过,竟然将对方活活打了一顿,若非老爷压着,他不定得闹出多大的破天来。”
“可是上次老爷狠狠抽了他一顿。我倒觉得吃一堑长一智,他该是改了。”燕碧以前十分惧怕他,不想现在倒是为他说上了好话。
“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信。”云裳继续翻着书。
“话说回来,主子,你可想过从了大公子?你看他身世不俗,迟早要接了老爷的位置。人呢,长得又七分像夫人李氏,跟唐公子比,倒也不算差。”燕碧这一席话,在云裳耳里简直是异想天开。
“跟他?侍候完老子,再侍候儿子?这等事要说出去,没的让人羞死。”云裳觉得真是可笑。
“这有什么?武则天、杨贵妃,不都是这样嘛?管那些风言风语做什么,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
“这种话以后可别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老爷的脾性。若是被发现与人有染,大公子或许只是一顿鞭子,我怕是要被活活抽死。再说了,大公子那性子,三分热度十分新鲜,莫说我现在不是自由身,就算是自由身,也万万不能从。今日千恩万宠,转身便抛了。那亭雪当初以为攀上个好靠山,现下可落下了性命?怀着肚子被打得小产。那么大个胎儿,生下来怕还是活的。”
“那是她侍候公子不力,没个眼力。若是稍有些眼色的,哪里会落到那般田地?”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处处帮着他讲话?”云裳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燕碧。
燕碧脸一红,扯着脖子道:“我哪敢帮他讲话?只是担心主子你错过好机会罢了。若是日后你能青云,我也好沾点光,在这府上挣下个正经的大丫鬟的面子里子。现下大公子这般上心,倒也是个好机会。”她声音猛地一沉,“毕竟老爷年岁大了。”
云裳重又翻开书,冷冷道:“想不到你倒是看得长远。”
这番话就此结束。燕碧自觉落了个没趣,云裳倒是听也不想听。
正是中秋临近,原以为唐谷一事便是作罢,想不到竟然又来信。
“他怎地又来信?不看也罢。”云裳这一个多月来,颇是有点恼自己有眼无珠、错看了他。
“主子,你先看看罢。我今日才知道,那唐公子七夕回去是真的病得厉害,一直躺着修养,大夫叮嘱他是门也不能出。”
“一病不起?我怎么连半句风声也没听说?”云裳恼归恼,但乍听心上人病重,很是关切。
“是熊夫人不让人对外多说的。据说是大公子找的麻烦。”燕碧答道。
“当真?难怪那日不见他,却原来是吃了大公子的亏。唉!那他何苦瞒着我?”
“公子不想你担心,更不想被人所知,所以才低调行事。你啊,错怪他了。喏,这信你看看罢。”燕碧递过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来。
云裳一把接过信,拆了看个仔细,莹莹似有泪光。
“主子,公子都说了些什么?”燕碧问道。
“他倒是说了那日的误会,想不到为了我,吃了这许多苦头,而我却还怪他恼他。”云裳拿过帕子去蘸泪。
“就这些吗?”
燕碧这一句问的好生奇怪。云裳正沉浸在情人书信的悲喜交加中,哪里顾得上。
“他说……他倒是没说什么了。”云裳说罢便将那信付之一炬。
燕碧的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公子说与你有事商量,就没说什么?”
“你把墨研一研,我来回信与他。”云裳泠泠道。
燕碧不好再问,听从她的意思。云裳走到桌案旁,打发了燕碧去院子里采些桂花来熏帐子。燕碧亦是从了,但心里好奇,从窗外一直盯着云裳看,只见她在数张信笺上写上了不同的字,一一用剪子裁下,贴在一张信纸上,装进一个空白信封密封好。
“燕碧,你待会再寻思个机会把这送出去。切记不要交与他人。”云裳叮嘱。
燕碧脸上似乎有些恼,但又不好发作,听了便是。
如此又是往来了数个月,皆是如此,那燕碧倒是问了几次,云裳只是不答,叫她不要过问便是。这丫头倒似乎是变了个人,以前拗不住千方百计要看的,结果现在却是从未拆过信,老老实实听起了云裳的吩咐。云裳心里纳闷,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思来想去,怕是这婢子终于到了长大成人的年纪,懂了事、知道了规矩。
云裳一心扑在情人身上,整日里魂不守舍。为何这般?
原来,这唐谷一病好了之后,便托信来,希望与云裳长相厮守,希望能与她奔走他方、以为正妻。
云裳本是一口气在心头,怕他薄情寡义、好色而已。经了这一月的百转千回,忽地见他这般坚定,一颗心不觉全交了出去。
她一个伎生,虽然生得美满,可是终究出身不高,好人家只会纳作妾而不会娶作妻,差人家她又如何看得上?如今这唐公子衷心与自己恩爱,更盼来日天长地久,这等事她云裳如何能不感动?
只是这等大事,她又如何能轻言告诉她人?饶是燕碧怕也不能多说,万一风声出去,自己与唐公子便是大祸。
事成于密。好在那燕碧似乎转了性,倒也不再打听个明细。
不过,就算她看了信,怕也不能看明白个首尾。因那私密的话,第一次是藏头,第二次后便是看着无关紧要的诗,但每句皆取一个字,首句取第一字,次句取第二字,以此类推。若非读了些书的,怕是看不明白。这便是要防着燕碧私拆了。
云裳苦于没有外出的机会,只能按捺住一颗早就飞出去的心,好生与唐谷筹谋。
终于,冬去春来,到了筹划的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