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仅仅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荷尔人惊讶地发现手下的夏仲就像清晨海面上的泡沫扭曲破裂,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阿里眯起了眼睛,然后抬起头,裹着厚重毛皮外套的法师果然站在他的前面。
“哼,镜像……”阿里冷笑,荷尔人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嘲讽地看着将整个人都掩藏在阴影中的法师:“不愧是塞普西亚的宠儿啊,萨贝尔人。”
“并不是。”法师简短地回答道:“不过你要如此认为,”他优雅地摊开手,“我也并没意见。”
荷尔人像一匹暴怒的野狼,他缓慢地爬起来,逐渐积蓄的怒气让他看起来格外危险。“奥玛斯,年轻的智者,你该知道有些话不能轻易出口。”
“对不起,我认为与死者相比,活着的人更加重要。”夏仲冷淡地说道:“而你现在已经影响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阿里下意识地朝同伴们看去,但每个人看上去都睡得安稳,就像并不是在狭窄颠簸不平的马车上,而是在柔软宽大,铺着洁白的床褥和干净柔软的毛毯,让人愿意一睡不起的大床上。
“噢,每个人都需要良好的休息,我们,”法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包括佣兵和法师,“都渡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法术并不都是邪恶的。至少,”夏仲笑了笑,“必要的时刻,比如现在,陷入深眠就比暴力昏迷来得更好。”
荷尔人从鼻子里喷出重重的气息,看起来勉强算接受了法师的解释。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法师说,“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至少在西萨迪斯,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已经把我们解雇了。”佣兵首领干巴巴地回答,他指出法师早在西兰德拉时便将风狼团毫不犹豫地从契约中剔除。
“那不重要。”法师重新坐了下来,和之前不同,他收起了满地的羊皮卷,在一个响指过后,茶壶和两只杯子,还有糖罐和奶罐,还包括一小碟石饼在内的茶点构成了一顿不错的下午茶。
“来吧,法师的茶点里可没有放着毒药。”法师做出邀请的手势,“荷尔人,我并不是你的敌人。”
“但也不是我的朋友。”荷尔人以异常少见的冷淡回答,但还是盘坐了下来。茶壶立刻腾空而起,往他面前的空杯子里斟满了茶水。
“没人想拥有一位法师做朋友。”夏仲的脸模糊在氤氲的热气之后,“过于多变,古怪而孤僻,既不是善良的,但也不是邪恶的——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至少谈得上关系良好。”
法师的茶杯中并未加入糖或牛奶。看起来夏仲更欣赏茶水略带苦涩的味道。“天哪,”他以略带轻浮的夸张说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随后这与夏仲格格不入的表情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不存在好或者不好,法师和凡人没有关系。”
“所以你在怨恨我们?”
荷尔人平板而干瘪地回答:“不。”
“不难想象。”夏仲评价道,“强者坐视弱者的牺牲通常都是世人最乐于谴责的事。看哪,身负力量的人却让弱者付出代价——不过这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奥玛斯,你不愿庇佑我们,却愿意看顾一个半身商人?我不明白。他并不能为您献上更多的忠诚。”阿里诚恳地盯着夏仲的眼睛,“奥玛斯,你说契约并不重要,那只是源于你的力量。契约并不能束缚强者,但却能让弱者心甘情愿地显出生命和财富。”
“半身人并未付出什么,我们只是采用了最简单的等价交换而已。”法师回到道,“他所要的并没有超过他所应得的。”
阿里的脸色阴沉下来。“那就是说我要求的超过了我应得的?”
“荷尔人,我曾要求你说出此行真实的目的,但你最终选择了沉默,或者更糟。”法师漫不经心地说道:“噢,也许你认为你已经坦白了一切。”
“你将你的雇主带入了危险之中,并且满不在乎。那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根本不在乎我的人提供保护?”
“……隐瞒它并没有影响什么。”阿里不自然地回答道。
“原本可能有更好的选择——或者干脆就不选择你们。”法师咕哝了一句类似诅咒的单词。“我们原本能舒舒服服地到达铁堡,没有裘德尔斯,没有死亡和战斗——法师不爱管闲事儿。”
荷尔人大概是第一次感到难堪的滋味。看上去他打算解释,但还是选择了放弃——法师,尤其是夏仲,并不那么容易被打动。
马车外的暴风雪并没有减弱的任何迹象。大概在五个卡尔之前,亚卡拉为角马们施展了“抵抗严寒”,这让角马即使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仍然能够坚定地前进而不是屈服于本能选择缩成一团取暖。此刻天地间混沌不明,成团的雪花狂烈扑打马车,让单薄的车厢看上去甚为危险。
没有萨苏斯的青睐,没有足够多的御寒衣物与食物,任何人别想在西萨迪斯的冬季野外活下来。
荷尔人陷入沉默。
“尤里克的死我很遗憾。”法师看上去是真的为那位老实而厚道的荷尔人感到难过,“但这不是你颓废的理由——我们的契约的确已经结束了,但这里还有很多人指望你能够带所有人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