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之人……哼……”少女发出一声冷笑,“我从没把莫古拉辛当作是自己的父亲,从没。我的母亲只是莫古拉辛众多床奴中的一员,而我也只是众多那屈中的一员。即便如此,我的童年却过得很好。我的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一直尽自己所能保护着我,让我在那个充斥着暴虐和恐怖的红公馆里活得像个穷公主。直到……直到……”
德拉莉的声音逐渐变得有气无力,不愿让自己像一个悲哀的讲述者那样,将关于自己的、冰冷冷的事实全盘托出。
“我能够理解。”
“您能理解!?”德拉莉睁大了眼,满脸的惊讶,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低头道,“请……请原谅我……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的好意……撒拉贡。”
“……”
沉默笼罩于神殿之中,万帆想再多说些什么宽慰的话,但费格勒斯的身份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绝不要在下界众生的身浪费多余的情感——除了茉莉。
“退下吧,我有些累了。”万帆转过身去,一挥袖道。
“……是!愿您指引我们,伟大的撒拉贡。”德拉莉调整回状态,毕恭毕敬道,随即在黑雾的笼罩下遁入了虚空。
万帆望着逐渐散去的雾迹,不禁陷入了沉思。
又一次,他又一次利用了别人的信任,引导了别人的仇恨。
他仍旧记得,当自己把这项任务交给德拉莉时,少女眼中所迸发出的火光,那不是什么善意或英勇的光,单纯只有复仇,对复仇的渴望和喜悦。
万帆纵容了这份仇恨的滋生,甚至有意无意地助长了它的气焰。但他却从未告诉德拉莉,埋藏在这背后的真相。
德拉莉母亲的死完全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情。依照托克霍特的传统,倘若“那屈”——也就是杂种——想要获得正统的家族地位,必须以其亲生母亲的死为代价。
从很久以前,莫古拉辛就相当偏爱自己这个骄傲而勇敢的私生女。而这种偏爱,德拉莉的母亲比谁都清楚,作为一个卑微的床奴,她总能得到比其他女人更多的食物、更好的住处,也总能花出更多的时间照料自己的女儿——与其说德拉莉那相对安稳的童年是她母亲的功劳,倒不如说是莫古拉辛的纵容。
尽管拥有这般的宠爱,但“那屈”的身份却限制了德拉莉的限。只要她依旧是一个私生子,那么便永远只能活在红公馆中,做一个岌岌无名之辈。
为此,德拉莉的母亲做出了决定,她恳请莫古拉辛依照古老的传统,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废除德拉莉的“那屈”身份。而莫古拉辛则欣然同意了她的请求,随意选择了一个罪名,毫不犹豫地将其处死,并将德拉莉纳入了家族名下。
这件事情还是瓦利德告诉自己的,对于德拉莉的转正,以及其母亲的死亡,几乎所有人都不言而喻,但只有当时尚且年幼的德拉莉被蒙在了鼓里。从那时开始,仇恨的种子便业已播种。
万帆难以去评价下界人的价值观,但起码有一件事情他可以确定:莫古拉辛那残忍的灵魂中蕴含着某种扭曲而笨拙的爱,而这种爱,最终害死了自己。
——难道那个男人也是这样的么?
万帆痴痴地想到,但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不可能。只有那个男人,绝对不可能。
他愤愤地咬了咬牙齿,将这种可耻的念头逐出头脑,随即向后靠在神座,觉得浑身都泄了劲。
他回忆起自己初次降临这个世界时,望着那遮天石壁时的所思所想。那时的他只想帮助这里的人们摆脱苦难,只想成为他们的英雄。
“呵呵……”念至此处,万帆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哀笑。
“事到如今,还当自己是什么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