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诸多可怕狠辣的前例在此,袁茵岂敢拿这个开玩笑,她不要小命了。
刘兰芝却一脸的满不在乎,谆谆劝说道:“没事的,你爸是厂办主任,还是很有些权力的,有他顶着,你怕什么?而且,我们还有门路,不行的话,你请假去乡下生娃吧,等孩子落地,我们再托人找关系,把户口一上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生你的。”
刘兰芝越说的轻描淡写,无足轻重,袁茵便越听越害怕,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前车覆,后车不诫,是以后车覆也。
血淋淋的教训摆在那里,就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哪个厂没有一两个超生被开除的,那刀子就悬在大家的头顶上,真的是谁敢冒头,冒头就砍谁,准没跑!
袁茵自认没有那种贼大胆,她只是个循规蹈距的小工人,上有老,下有小,根本没有一点行险的能耐。
她看都没看丈夫的脸色,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老两口的建议。
肖正国夫妇听到这个答案,不啻晴天霹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然后又变得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折身,回到房间,“啪”地一声,扣上房门。
肖军同样白着一张脸,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说实话,多生一个,少生一个,于他来说,倒是无所谓的,反正又不是要他去生孩子,可是媳妇刚才对父母的态度太过直接,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留给二老,当面打了二老的脸,作为他们儿子的肖军脸上都感到一丝疼痛。
所谓打人不打脸,袁茵如此硬梆梆地撅了二老的面子,置他这个作儿子的颜面于何地。
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他想到的只是他作为一个男人的颜面,一点没有顾及妻子的艰难处境。
他一甩袖子,也气哼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空寂的客厅中只余下袁茵孤零零一个人抱着小小的人儿,怔怔地发呆,半晌,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自此以后,肖正国夫妻便做起了甩手掌柜,任事不管,每天不是养养花,溜溜鸟,就是散散步,打打拳。
至于小夫妻的生活,刘兰芝气哼哼地说道:“你们爱怎么过怎么过,我们老了,被嫌弃了,不插手行了么?”
便连他们的亲孙女也不多看一眼,小月月躺在床上哭的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刘兰芝硬着心肠,也不会伸手去抱一下。
“你们做的够绝,叫我抱不上孙子,肖家从此断了香烟,你们做初一,那就休怪我做十五了。袁茵不是厉害么,就自个儿养孩子去吧。”肖母如是道。
整个肖家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小月月回家的第四天,肖军就被单位委派到出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面对家中愁云暗淡的氛围,他没有负起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可耻地当了一个逃兵。
家里就剩下袁茵和襁褓中的小月月。
人家女人生下小孩坐月子,被婆家养的肥头大耳,脑满肠肥,俨然胖成一头肥猪般。
可怜的袁茵却整个儿瘦了十多斤,宛如麻杆一样,后来甚至断了奶水,无法喂养小月月。
半个月后,李梅带着袁芫看望坐月子的大女儿,便见到这样一个场景:偌大的房间里,凌乱一团,小孩的衣服尿片子甩得满床,没有人来收拾,地上的玩具随意摆放,袁芫差点踩到滑倒。
正在家中的肖家二老只是礼貌地对亲家点了个头,理直气壮地闪了出去,小月月嗷嗷地哭着,袁茵正在厨房煮牛奶,蓬头垢面。
李梅惊愕地怔立当场,这是怎么?怎么几天不见,女儿的生活弄得如此狼狈,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袁茵一见母亲,浑身颤抖,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李梅上前搂住女儿,问道:“茵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茵将前因后果一一告诉了母亲。
李梅听罢,半晌无言,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对亲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一至于斯,自己的大女儿怎么这么命苦,碰到如此奇葩的公婆。不过就是生了一个孙女,便可以心狠到撒手不管。
她怒气满胸,道:“这孩子,他们肖家不养,我们袁家来养!”
李梅说的豪气干云,行动也是雷厉风行,三下五除二和袁芫将袁茵母女两人接到了袁家,从此肖月月的童年时代便在姥姥家度过,成为袁家事实上的第一个“孙女”。
大嫂对此啧有烦言,均被袁母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肖月月便安心地在姥姥家扎下根来。
二十多年以后,肖月月参加工作,远在,每当过年回到江城,她所有的假期都泡在姥姥家,在两位老人的身前承欢膝下,尽心尽力孝敬着两位老人。兰因絮果,莫非无因。
袁茵就在这样的艰难困境中挺了过来。
袁茵过得这般委屈,难道就当袁家没有一个男儿,她的娘家就是一个摆设不成?
大哥袁牧知道后,气的脑仁儿疼,当即打电话给远在外地的肖军,“你到底想怎么样,肖军,你的妻子,你的女儿,现在都在我的家里,你是真不打算管了么,他们都是你的家人,你却不闻不问,一推二六五,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一点男子汉的担当都没有,如果你不能管的话,与其这样浑浑噩噩拖拖拉拉过下去,干脆袁茵与你离婚吧!”
袁牧的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当时便敲醒了躲在乌龟壳中的肖军。
肖军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失职,忙不迭声地向大舅哥道歉,保证立马赶回江城,一定好好善待袁茵娘俩儿。
家里老人心思根深蒂固,肖军知道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只待异日,但女儿月月终究是自己的骨肉,自己再不是人,也不能对自己的血脉视作无物。
……………………
时间匆匆,一晃六年过去,肖正国夫妻依然不待见袁茵母女,不过,彼此关系倒是比之以前缓和了许多,偶尔他们也能帮忙看护一下小月月。
肖军作为父亲,倒没有生男生女的成见,对女儿极尽宠爱,袁茵的生活重新看见了阳光。
由于工作努力,袁茵得到市一棉纺厂领导的认可,被提拔为工段长,小月月也健康的成长起来,转过年来,她就要上小学了。
就在这时,不幸再次降临到她的头上。
安分守已几年的肖军再一次出了偏差。
由于他供职供销科,出于工作需要,必须常年出差。一次出差到青岛,正巧遇见江城红星棉纺厂的女供销员林娟,二人本是旧识,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一路走来,说青梅竹马亦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