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边双煞本来是专在兵刃上占便宜的,但护手钩遇上了齐眉棍,不仅占不上便宜,还有点吃亏。雷光照这条齐眉棍,看起来好像是根铁管,招法上也透着古怪,劈打少,点刺多,拿五尺长的铁棍当点穴橛使,令人摸不着头脑。
雷光照的武功,在江湖上年轻一代弟子中仅可与陈清扯平,一来川边双煞双双带伤;二来他武器上占着便宜,招法上不循常规,令川边双煞处处受制,不得施展,越打越急躁。三十招已过,川边双煞显得心浮气躁急于求成,看准雷光照一招魁星点元点向邱磊胸前,兄弟二人心意相通,邱磊两臂用力双钩交叉,想硬接硬架,让邱森袭击雷光照背后,钩棍刚一接触,邱磊突然觉出齐眉棍变点为劈,双钩力量不及,往下一沉,明明知道棍头离胸前还有二三寸,却觉得檀中穴一痛,好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中,老奸巨猾的岳中天迟至此刻才大喊一声:“当心!”随着喊声,邱磊胸腹间开了一条一尺多长口子,深入脏腑,一裂到底。与此同时,雷光照身往前扑,棍向后点,岳中天那“当心”二字,应该是正给邱森提个醒,怎奈邱森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两把护手钩上抹玉枕,下点命门,料定在雷光照回身前势必击中,眼看雷光照身向前伏,仍然原招不改,想争得瞬息先机,致敌于死地,没想到护手钩已经沾上了雷光照后背的衣服,猛觉得有尖锐的东西刺进了胸膛,身子也被顶住了,邱森低头一看,齐眉棍像枝棍似的顶在胸上,直到死他也未弄明白齐眉棍头上怎么多出了一柄半尺长短剑。
敌人中除去岳中天,连无我和沂蒙双剑也没看明白川边双煞是怎么死的,直到派人将邱氏兄弟的尸体抬回来,大家才明白真相。沂蒙双剑老二丁喆心直口快,纵身来到雷光照面前,冷冷地说:
“雷世兄以武器行诈取巧,太不光彩了。”
沂蒙双剑曾在倚霞庄逗留颇久,竟然不知雷光照的棍里藏剑,由机括操纵,出没由心。
雷光照笑笑说:“护手钩似钩非钩,前有月牙,后有枪尖,难道不是以武器取巧?贤昆仲所用宝剑较他人长出三寸,难道不是以武器行诈?”
丁喆心想,忽然点点头笑了:“世兄说的也是,愚下少所见而多所怪了。”
雷光照刚要答言,身后有人呼唤:
“照儿,回来。”
雷光照听是三叔的声音,忙向丁喆一抱拳,转身回去。沂蒙双剑与雷震霄相处甚密,雷震霄大过丁氏兄弟十岁,从不以长辈自居,昨夜树林中匆匆相遇,未及详谈,特唤回雷光照想借机劝导他兄弟二人,免得火延昆岗,玉石俱焚。丁喆看雷震霄走来,不由心中一惊,他深知这位雷三爷精于使雷,花样繁多,出手如电,神鬼莫测,所以在江湖上博得个张手雷称号。看看雷震霄来到近前,忙抱拳当胸叫声:
“雷三叔。”
雷震霄以平辈礼回敬,亲切地说:“老弟过谦了。愚兄无意与贤昆仲为敌,乃借此机会有一言奉上。”
丁喆知道雷震霄平素寡言,言必有中,立即谦逊地说:“三叔有话请讲。”
雷震霄问:“令尊为五毒教所害是否属实?”
丁喆说:“确实无疑。”
“下手的是谁?”
“阴魔蒲同。”丁喆心中有些奇怪,此事雷震霄早已知道,何故多此一问?
雷震霄又问:“老弟可知道蒲同早已投靠东厂?”
丁喆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问:“此……此话……当真?”
雷震霄平静相视,笑而不答。
丁喆又追问一句:“三叔,此话当真?”
雷震霄微笑着看了看岳中天等人一眼说:“此时我得知不久,但迩来已传遍江湖,老弟不妨问问岳老大。”
丁喆未及动问,岳中天身旁的无我却接过话去,大声斥责:
“摇唇鼓舌,搬弄是非,丁老弟不要轻信谣言。”
雷震天像炸雷似的哈哈一阵大笑,洪声洪气的说:“岳老大虽然自视过高,刚愎自用,还不失为正人君子。你这个少林叛徒,禅门蟊贼,连佛祖的五戒都忘了,简直是混账秃驴,光头畜牲!”
倚霞庄老小齐声大笑,气得无我哇哇大叫。
沂蒙丁家乃武林世家,功法独具一格,尤其以剑法名动江湖,所用的长剑细而长,伸缩灵捷,柔中带刚,家中子弟从不涉足江湖。沂蒙双剑为报父仇初入江湖,与黑白两道均无交往,万般无奈才慕名拜访倚霞庄,后又到越虎庄,由越虎庄主左悦彤引荐投奔了大柳坡,欲借助九老爷之力报仇雪恨。但自入九老爷府后,深居简出,闭目塞听,对于蒲同叛变投靠东厂之事迄无所知,而东厂党羽居心险恶,明知是敌非友,却想利用二人为其效力,当然百般蒙蔽,守口如瓶,致使这一对不识江湖诡诈的兄弟一直蒙在鼓里,认敌为友。
岳中天看丁氏兄弟犹豫不定,怕迟则生变,向无我一递眼色,双双纵向雷震霄和丁喆身旁,无我冲着雷震霄气哼哼地说: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打架的伸手,造谣的闭口。”
雷震霄冷笑一声说:“心怀鬼胎,欲盖弥彰。”说着话左袖子像哄苍蝇似的向无我一抖,噗的一溜火光,把无我吓得一退身,差一点没被烧掉下巴上那撮干巴胡子。
岳中天向丁喆一抱拳说:“丁老弟给老朽把把场,我向雷庄主讨教几招。”
丁喆一声不响,默默地退了下去。
岳中天刚要向雷震天开口,雷震寰先搭了腔:
“岳老大,咱们都是跑龙套的,主角没出台以前,我先陪你垫垫场子吧。”
岳中天向来目高于顶,被雷震寰一句话降成了打小旗的,心里有气说不出,真是王八掉灶坑里了——又憋气,又窝火。但素知这无声雷心狠手辣,嘴上说好听的脸上带笑,抽冷子就下黑手。
论武功,无我和岳中天都比雷氏哥俩略高一筹,但无我被那一溜火烧怕了,岳中天也时时提防雷老二,更加小心,此消彼长,四人竟打得不分上下。
双方的人都嗜武如命,天赐良机,能看到这场江湖名流交手,个个大开眼界,看得目瞪口呆,细心的人都想从中学两招。突然一条黑影捷如飞鸟,落在倚霞庄主面前,岳中天在百忙中大喊一声:“小心!”那条黑影刚落地便直弹而起,后退两丈,紧接又再弹而起,每次身形方起,脚下便爆响一声,连响三声,他跳了四次,才躲过了这一串雷。
雷震天放声大笑说:“池老妖你猴跳什么?那是我孙子逗你玩儿哪。”
这三响四纵如电光火石,迅捷无比,眼慢的只听见响声,几乎未看见人影飞纵。池中物虽然惊魂未定,等到看清确是雷震天身后一个大孩子干的,倒也不好过于认真,只冷笑一声说:
“想必这就是你那个叫串儿雷的雷孙子吧?”
那大孩子一紧鼻子,冲池中物做了个揖,童声童气地说:“谢谢池爷爷夸奖。”
弄得池中物哭笑不得,哼了一声,向雷震天说:“玉门邪魔外道。特向庄主讨教。”
雷震天朗声说:“江湖久传,妖魔鬼怪,武林丧胆。雷某年近古稀,能会会三冥闲人,也算不虚此生,请。”
雷震天高达粗壮,池中物瘦小枯干,两人对面一站,雷神爷多出半截,但气势上却不相上下。池中物双掌上下微动,两脚左右轻移;雷震天双膝微弯,凝神聚气,突然二人同时吐气开声,四掌相对推出,掌心相距三尺,空中竟爆出一声闷响,不啻一颗炸雷。双方虽是寸步未动,雷震天已感到一股阴冷之气透入胸臆,禁不住微微打个冷战,这才警觉到玉门二妖的阴煞毒功果非寻常。眼看池中物双掌又要推出,雷震天身形一闪,右掌拨出,左手骈指向池中物右肩点去,池中物一转身,尖溜溜地一笑说:
“雷庄主敢与在下对三掌吗?”
雷震天说:“江湖武艺,各有所长,阁下敢接雷某三雷吗?”
池中物嘿然无语。
六人三对正在激斗,突然茅庚率领先后聚来的四十余人,分左右向倚霞庄阵地冲去,倚霞庄人立即防守两侧严阵以待。雷光宇忽觉有异,茅庚等刚受雷伤不久,为何敢如此冒死直闯?四外留神望,瞥见两条黑影如巨鹰凌空,从东面直向阵后扑来,雷光宇大喊一声,扬手打出三星半月,火光一闪,在半空中炸响,竟落在那两条黑影的身后,眼看前边的一条黑影已进入阵中,两脚连连踩在倚霞庄子弟的头上,几声惨叫,头骨俱被踩碎,阵脚立刻大乱。雷光宇要再发雷阻击,又怕伤了自己人,正在危急间,猛听北面有人喊声:“打!”声音不大却震得耳内嗡嗡直响。前面那条黑影身形未定,空中探手一捞,突然浑身一激灵,忙高喊声:
“撤!”
顷刻间,向两侧佯攻的四十余人,激争剧斗的池中物、无我、岳中天,俱随在暗中偷袭的两条蒙面人影之后,风卷残云似的向西退去。
倚霞庄人望望天上月亮,听听四野风声,看看地上刚刚死去的四个人,恍如做了一场噩梦。
雷震天听雷光宇说了遭袭之事,不禁怒火中烧,大声说:
“这个混蛋九老爷决不是好东西,他们能诱拐雷犀、雷居,也必定能残害其它门派子弟,既有高人暗中相助,倚霞庄甘为马前卒,与武林除害,把这个狼窝哄他个底朝天!”
北面山坡上有人赞了一声:“雷老爷子,为武林造福,义薄云天,令人钦佩。”
听声音好像方才给雷光宇解毒的那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