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袋可禁不住你一抓,你再厉害也当不了别人的家啊。”
姜全气哼哼地问:“你想怎样?”
方叔和洋洋得意地一笑说:“明人不做暗事,只要裴总镖头一点头,退出江湖,今天这笔账就揭过去了。”
姜全大声斥问:“那么威远镖局能剩下什么?”
“裴总镖头的身家性命,还有各路名家平安回府,至于拳脚刀枪,今后就别动了吧。”
方叔和一边说着一边还嬉皮笑脸地向中毒的齐凌云等人点点头,气得那十几位多年威震江湖的武林名宿空自气愤,无可奈何。
姜全还未答话,裴岳耳边又响起那微细声音:“还不动手!”裴岳一激灵,立即接口问方叔和:
“我若是不答应呢?”
周揖南仿佛一愣,右掌在裴岳头上一抖动,威臂说:“你就死!”
裴岳猛然一声大喝:“不见得。”声起掌出,回手一掌击在周揖南腹下,把周揖南震得直飞出去,嘭的一声摔在香案上,只叫出半个“你……”字,便七窍流血死去。
裴岳站起来对空一揖,恭恭敬敬地说:“邵老前辈,幸蒙恩救,晚辈铭感三生。”侧脸一扫大厅内的群敌,二目精光四射,威风凛凛,与先前的那种窝囊样子判若两人,人们这才看见了真正的神光射斗。
一年前活报应重现侠踪,生死判杜飞内功被废,五步蛇于成龙广宁毙命,早已传遍江湖。方叔和一听“邵老前辈”四个字,吓得面无人色,喊了声:“活报应!”纵身便向门外逃去,身在半空还未出门,从外面捷如飞鸟闪进一条灰影,抬手一抓,便把方叔和提入厅内。人们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破衣褴衫的小花子,黑乎乎的泥脸微微一笑,露出一嘴白牙说:“你走了这出戏怎么唱?”一边说着把方叔和往东边屋角的方桌上一放,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捏住方叔和鼻子,一连灌了两杯茶底儿,才笑嘻嘻地说:
“你也尝尝断肠草的味道。”
方叔和被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嘴还能说话,哼哼唧唧地哀告:“饶命,饶命,我给解药,我给解药……”
小花子是包世仇,厉声问:“在哪里?”
“在我带上的玉佩里。”
包世仇扯下方叔和衣袋上的玉佩,仔细一看,原来这玉佩竟腹部中空,用蜡封口,雕得玲珑剔透,很难看破。他回手将玉佩交给了裴枫。
那边,大厅里的敌人已狼奔豕突,惊慌四散,逃得慢的已被制住,和几个死的、伤的丢在一起,其中一个双腿受伤的黑衣蒙面大汉,抬手往嘴上一按,身子一抽,竟死了。
姜全和裴岳见这小花子身手惊人,却认不出是什么家数,刚要上前问,包世仇一回身走过来问姜全:
“大伯父,你来时在路上遇到埋伏没有?”
姜全说:“连遇三次袭击,险些遭了暗算。”
“认出是怎么人吗?”
“全是黑衣蒙面,一个也没认出来。孩子,你是谁家子弟?怎么这样叫我?”
包世仇凑近姜全身旁,翘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姜全侧眼瞄了裴岳一眼,又回眼看看包世仇,点点头没有吱声。
包世仇问裴岳:“韩波是被谁害死的?”
裴岳虽然不知这小花子是何许人也,但从姜全的脸色上看出来,定然与姜全沾亲带故。便面带笑容对包世仇说:
“我多次派人四处打听,一直真相未明。”
包世仇又问:“他真中了七煞掌?”
裴岳说:“老朽亲眼得见,决非虚妄。”
裴枫将玉佩里的解药溶于水中,分给中毒的人服下,各路名家功力深厚,转眼间已先后复原。方先觉、悟觉大师等谢过包世仇道声“告辞”,便怏怏离去。方叔和也服了解药,想到竟自己做药自己吃,躺在桌上闭目不语,懊恼万分。
齐凌云稍感平复,便过来和裴岳、姜全相见,向包世仇拱手道谢。包世仇看这位孤傲不可一世的老庄主,竟险些落个内功尽失的下场,不好意思再当面相讥,只遵照师兄的嘱咐,老实劝告了几句:
“老庄主今后凡事三思而行,千万不可受人蛊惑,以友为仇。”
齐凌云老脸一红,却又奇异地看着包世仇问:“小师父莫非……”
包世仇说:“东厂爪牙暗袭栾家庄之夜我也在场,曾出手驱走东厂副总领阴魔蒲同。”
此言一出,齐凌云和姜全等人均大吃一惊。
包世仇指了指那个自戕的黑衣大汉说:“一个小小的东厂爪牙,竟然宁肯自戕而至死不悟,其余可想而知。二云庄名重一方,希望老庄主告武林同道,千万不要自相残杀,致为宵小所乘。”
侍立一旁的裴枫,随着包世仇的话声,走到那死去的黑衣大汉身旁,伸手揭开面罩,不禁一声惊呼:
“青城派的曲振元!”
大家听见喊声,都聚过来观看。姜全和齐凌云也看了两眼,浓眉方面,隆鼻微髭,正是年逾而立的曲振元。
这曲振元是青城派掌门何其愚的弟子,素日名声不恶,却不知为何做了东厂的走狗?暗道青城派竟暗中勾结东厂?姜全不禁为老友何其愚扼腕不已。包世仇则暗自想到死在双桥镇秦家的那个黑衣蒙面人,说不定也是哪派的不肖子弟。
赵云鹏也随众人过来看了看那张嘴角挂紫血的死脸,但更多的是在迟迟疑疑地看着包世仇。包世仇偶一转脸,看见了赵云鹏那发呆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赵云鹏猛地深深一躬,惊喜地叫:
“果然是少师父!多谢救命之恩。”
齐凌云已从赵云鹏口中听说过蛤蟆套遇救的事和胡兰香所说的话,早已懊悔莫及,如今听徒弟一说,也忙一揖到地,激昂地说:“老朽师徒同受大恩,少师父日后但有不弃,二云庄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包世仇看这鬓发苍苍的老人,性情率真,从善如流,不禁肃然起敬,忙拱手还礼说:“武林末学,还望老庄主提携。”
裴岳正在向姜全讲说遭害细情,姜全问:
“你见到邵老前辈了?”
裴岳说:“没有。我只听到他老人家用传声入密叫我张嘴,药入口中辛辣无比,中毒立解,定是江湖久传的九转回生丹无疑。”
包世仇听了不便解说,只问了裴岳一句:
“千手剑宋五爷可曾来过府上?”
裴岳似余悸犹存,有些心神恍惚,闻言一怔,忙说:“不曾来过。”
包世仇似乎还想问什么,忽然一伸手,好像空中捉苍蝇,随手抓住了一件东西。大厅内裴枫夫妇在忙着指使人们整顿香案桌椅,姜丹秋忽觉肋下一痒,随手一拂,什么也没碰到,回头一望,一张笑嘻嘻的小泥脸闪过去,左手中多了一个纸团,打开一看,上写:“鬼蜮四伏,祸匿萧墙,灵丹一粒,留防不测。”纸里包着一粒黑药丸,辛辣之气扑鼻。姜丹秋见无人察觉,赶忙藏入怀中,转脸向侧旁望去,包世仇正冲她一紧鼻子,做了个鬼脸,回身去到桌旁给方叔和解开穴道。姜全看见,刚要阻拦,包世仇一扬右手,掌心闪出一团晶莹的玉光,眨眼间在方叔和及地上受伤的黑衣人身上各凌空虚按一下。方叔和噢的一声像瘫了一样从桌上滚在地下,惊怖地叫:
“一指追魂!”
包世仇冷笑一声说:“瞎眼的奴才,一指追魂就我这么大年纪啊?暂且寄下你们一条狗命,倘敢继续作恶,下次决不……”
话未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一丝声音:“小不点儿,我们怕是弄错了,快走。”包世仇回头向姜全说声:“危机四伏,不宜久留。”话音一半留在大厅里,人已像一缕轻烟飞了出去。大厅里一群武林高手,大白天,竟没有一个人看清这小花子是怎么走的。年老的交头接耳互相猜测,年轻的七嘴八舌乱嚷嚷,有的说掌放玉光是“玉手”,有的说只身捉鬼是“锺馗”。从此以后,“玉手锺馗”的名号便在江湖上传开了。
出乎意料,包世仇从威远镖局出来,和花子师兄一见面,刚问了句:“你让我给秋姐的纸团里包的是回生丹吗?”立即被师兄瞪了一眼:
“我们师门以慈为怀,首次惩恶,从来是只废内功,不伤元气,他们倘能回头,还可以享满天年。你为什么下手那么狠?方叔和那些人纵然善自保养,也活不过十年了。小小年纪怎可不留后德!”
包世仇本来觉得事情办得顺手,正兴致勃勃满怀喜悦,不料竟被师兄当头一棒,弄得面红耳赤,眼泪都快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