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挺起胸膛,杀人的事他早就干过,“黄巾贼乱天下,时至今日冀州一带贼患未除,若是有心,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张汹若有所思,其实关于黄巾军的态度他是操有同情的,以他所受的教育这些人是一些贫苦活不下去的农民,本身为生存而战并无过错。但并不等于说张汹下不去手,这要看今后吃谁的饭替谁卖命,毕竟掌控这个时代的不是农民,而是士族阶层。
操练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张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人终于收工吃饭。
刚准备歇息一会儿,就听到一个着急的声音在喊:“快下山,师父不行了。”
来人是惯常服侍在师父身边的家奴。听到此话赵云当即慌乱起来,十余天不见师父上来就说明问题,张汹早怀疑师父的身体状况,即便再硬朗也还是上了年纪,这个时代活到七老八十的人犹如珍稀动物。没功夫更换衣裳,赵云张汹随着家奴一道下山。
山路并不险,甚至能够通行马车,往日里童渊就是靠这样上下山。
进来童家大门,就听见一片抽泣声。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正好见大堂挪来的床榻上躺着位老者。在他身侧,一名穿着绣有仙鹤的蓝底大氅的方士挥舞手里拂尘,口里念念有词,时不时大声喊出几声“童尊师”的称号。这是汉代招魂的仪式,进行的时候,周围的眷属子女皆跪在榻前掩面啼哭,似乎知道这招魂是根本无法起死回生,不过是走个过场。
赵云和张汹也跪在一旁。师父死后,他们就成了外人。尽管他们与童渊亲切,但一家之主死后还轮不到他们出面主持的份。赵云好大的汉子此刻也在一众亲眷哭声的感染下黯然落泪,他惨白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紧咬着嘴唇怕自己哭出声。相比之下张汹没那么复杂情绪,只是心有些悲戚之感罢了。
夜晚,童家大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仍在紧张忙碌。堂前的院内点起十几盏蜡烛,灯火通明。招魂的方士换了几套方案上串下跳,毫无作用,但也显得出自己多么卖力。最后不知哪个下人塞予一小袋粟米打发离去。
童家下人忙活许久,张汹赵云和师父的一众家人早披麻戴孝守候堂前。古代的葬俗复杂,越往上层越是讲究。死后第二日就要小殓,大堂要暂时改造成灵堂。童家的孙子用酒水清洗童渊的身子和头发,再用白帛掩其面,五谷瑱于耳,货贝含于嘴。用带子缠住尸体的双脚,防止灵魂被野鬼迁走,最后给尸体穿上鲜艳的寿衣,这些都是小殓之前的必要准备。
“师兄,少想点事情。”要去歇息了,张汹看见赵云脸色灰暗,好像没有缓过劲来。看来他对此事是真的伤了感情,他此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张汹想劝劝他,不过反而触碰到他的某种情绪。赵云点点头,却声色沉重说道:“其实还有好多话我都没有和师父讲……”
七岁的那场黄巾之乱中,常山真定无疑是重灾区,赵云的爹娘在兵荒马乱中丧命,童渊救下他后将他抚养长大,给他吃穿教他武艺,十三年的恩情下来比爹娘还要亲切。人心都是肉长的,这番苦心不管是怀揣怎样的目的,赵云都不可能不深受感动。
他是个说话很少的人,他习惯把情绪藏在心里,这一次他终于忍耐不住了。
“师父对我虽然严格,但我清楚那是为我好,他希望他的一身枪法有人能发扬光大。我也有自己的心思,我想我不懂诗书,今后唯一能够报答他老人家的就是靠一身本事。早些时候我听说淮南袁术反叛,如今这大汉江山危若累卵摇摇欲坠,早有念头下山投奔诸侯博取功名。还未曾告诉师父此事,没想到他居然……”
“今后在这世上的亲人一日比一日少。”
念及此,赵云掉了几滴眼泪。张汹为之动容。
张汹理解赵云的悲痛,这种经历上辈子他有过,自从十八岁父母车祸去世后,他就成为孤家寡人一个,想想每年春节一个人守在节目前,听到阖家欢乐等等祝辞,难受是无以复加的。
“师兄,我还在,我永远是你的亲人。”张汹抓住赵云的手。
赵云回过头来,听到这些话很是吃惊。愣了半晌后,他抹去眼泪坚定地朝张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