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和宋桓,还有一个木匠,三人围坐在工台边上,摊了一桌的工具木屑,完全就是个手工小教室,这会儿已经在台面上铺开棋布,开始摆子了。
本来收拾了东西,准备和儿子一起回家的李恒,见将离这边这么忙活,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便揣着袖子站到旁边伸头看了一会儿,直到瞧见那些棋饼上的字,这才有些恍然。
“公子此物……将、车、砲、马、相、士、卒……老朽大致猜得一二,看是与那六博同为兵制,却又棋各有类,各司其职,不似六博棋子可枭可散……嗯,只是棋子甚多,不知该是何种走法?”
将离朝他乐呵呵地看了一眼,这老头终于也有求教的时候,说道:“先生若是有兴趣,我就略说一二,先生请坐。
“只是这麻布上的棋格太过简陋,改日等做好了棋盘,再来好好对弈一番。”
李恒点点头,行礼后在将离对面跪坐下来。
将离先与他说了些象棋棋子的走法与基本规则,“马走日象飞天”、“马走之路砲翻山”,又或是“将不出宫”、“士不离将”、“一车十子寒”之类,不过更多的还是要着手下棋才能细说。
“有趣有趣,”一把年纪的李恒笑逐颜开,“我看比那六博有趣,这是公子想出来的么?”
“嗯,随便玩玩。”
“可有取名?”
将离拿起一颗“象”子往李恒面前一落,发出清脆的呯响,又道:“象棋。”
“象棋?”
李恒想了想:“演象之棋……演兵之法,六博亦是象棋,而公子这象棋,象者更甚,老朽以为,这象棋比之六博,更为大气。”
“大气?”将离笑了笑,“先生请说。”
“六博棋子可在全盘行走,以围追敌手、杀枭夺鱼为目标,枭散二者因时机转换而可以相互变通,只为战胜对手,可见求胜心切。
“再看这象棋,棋子各有所守,各循其路,各遵其礼,将与士不出宫,大有大将于后方运筹帷幄之气势,当为战之上者。且听公子所说,这象棋似是可以和棋?”
“可以。”
“既是和棋,那便是点到即止,看似争斗,实则求和,可见此棋并不是一味追求胜负。
“一举落子妙手回春,一招错步满盘皆输,此种玩法贵在行棋布子本身的乐趣,以智斗为上、求和为终,境界确是要比六博高出许多。”
“先生此言发人深省,我从前下象棋的时候,总也是想着具体的落子行棋,钻攻招式,只求输赢。
“今日听闻先生一语,想是自己浅薄了,陷在这棋子相斗间的泥潭里,便是赢了也不得甚解,原是要跳出这小小的棋盘,方能参悟象棋的本质。”
“呵呵……公子见笑,这都是老朽拙见,不值一提。”
李敢此时跪在李恒身后轻声提醒:“父亲,快到舂日了,还要去市集给妹妹买饴糖呢。”
舂日就是酉时,下午五六点的样子。
“嗯?”李恒疑惑了一声,回头小声问向儿子:“今日没有夜市么?”
“今日霜降,是没有的,下月孟冬就只有每旬甲日才会有夜市,再入了仲冬就彻底没有了。”
“呀,那是要快点,不然你母亲又得怪我。”
李恒着急忙慌地起身,又向将离行礼道:“公子,请恕老朽失陪了,实在是家中有事。”
“先生慢走,既是家中有事,就早些回去料理吧,我也该走了。”
与他父子二人道别之后,将离带着宋桓和一队护卫离开工坊。
今日与李恒谈论象棋谈得晚了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几抹晚霞的余晖已几近消没。
天地尽头的九原城稀稀拉拉亮起些火光,队伍里也点起火把,众人开始缓缓回城。
行至半路,将离猛然想起还与云娘有约,昨日与她说好了的。
方才听李敢说时辰快到舂日,那现在就是已过下市了,今日又没有夜市,下市之后列肆关闭,市集关门,怕是云娘已经不在云中居,真要命,一不小心就放了人家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