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摇摇头,“求富如向下流淌的水势,乃人之情性,况千金之家有如素封。
“范少伯富好行其德,子贡与诸国君分庭抗礼,白圭、猗顿名显天下,便是连公子这等身份之人,也未必能及他们一二,老朽又岂会轻视?
“唉……说来便都只是些微私心罢了,老朽与那郑氏祖爷有些交情,对他家事也多些关注。
“眼睁睁看着那狐媚妇人鸠占鹊巢,只图自己清闲,而将郑氏几代心血白白断送,实在是看不过眼,只不过旁人家事,老朽如何说得?全然庸人自扰……”
“呵呵。”
将离低头笑笑:“毕竟是一个女子嘛,还要养一大家的仆人,换作是我,估计也会卖掉产业享清福吧……哦对了,今日过来,实有一事相请。”
李恒刚刚提起笔,又被将离喊停,皱起一对短小的灰眉看向他:“老朽很忙,还请公子快说。”
将离把眼前案上杂七杂八的竹简笔墨、茶巾陶碗一一拿开,清出一块宽敞的区域,又从衣襟里抽出两叠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白帛。
边展开边说:“这几日萌生出一些想法,便画了下来,画得不好,有两张,还请先生过目,看看能否实现?”
看见将离平铺到案上的帛画,李恒向前俯身,仔细打量起来:“此图甚是怪异,公子画的这是……一只手臂?”
“诶?看不出来吗?”将离也伏了过来,“这是一只手臂没错,你再看看手臂上的东西,能瞧出来是什么吗?”
“嗯……像是套筒,又有短剑,公子是想将短剑安于手臂?”
将离点点头,没想到自己画的图能被人看懂,他伸出手臂来比划着:
“我想做的这个东西,其实叫袖剑,一个就够了,太复杂的结构以现在的水平应该做不了,弹簧和伸缩式的基本是不指望的,但惯性式说不定可以尝试一下……”
“像这样。”将离猛地向下甩去手臂,接着说:“利用惯性来伸出和回收剑刃,工坊里都是铸剑师傅,剑本身当然是没有问题的,只要铸得小巧轻薄就行。
“不过还要做一个带滑轨的鞘,就像这边画的这个东西,是个两边有滑槽的长铁片。剑刃平常就藏在这鞘中,甩臂时沿着滑轨伸出。
“滑槽是个难点,不宜过宽,既要能稳定住剑身,又要让剑刃能够顺利滑出,所以是稍稍宽于剑身厚度一到两毫米的样子,同样也是要轻薄。
“只要滑轨能搞定,其他就都是小菜,固定到皮臂甲上就行,或是用皮带捆绑也可以。
“我最近会出一份详细的结构图,包括滑轨的三视图和断面,到时再来研究一下看是使用金锡铸造还是用铁锻造……呃……我说成这样,先生能听明白么?”
李恒没有回答,不发声响地看着帛图,一直没说话,只是向来松散的目光在这时变得无比集中,看看将离再看看图,然后又默默掀到下一张。
图中是一细长竹筒模样的东西,筒口有箭镞。
“呃,这个也叫袖箭,不过是箭矢的‘箭’,这就真是随便画画的,很有难度,太过精密,我都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结构的,不打算实现了。
“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发射也还没有头绪,这个袖箭据说有些厉害的,但以目前的水平,即使能做出来,杀伤力估计有也限,还不如直接扔剑呢,暂先不考虑,先生你看这袖剑能做么?秦剑的‘剑’。”
这两张图是将离晚上无聊的时候,根据以前玩过的游戏回忆出来的。
先是在几片木方上打了些草稿,等有了比较完整的构思后,再画到帛布上,这还只是初稿,等跟李恒确认了细节,还要完整地画到羊皮卷上。
其实自己以前也琢磨过,也曾在网上看过些详细的制作教程,有人真能做出还原度很高的袖剑,包括皮革部分和金属饰面,好看是好看,但谁又知道真正用起来靠不靠谱呢。
将离承认自己练剑是来不及了,练了也打不过那些职业剑客,若只是和平地比剑,那输了也没什么,但刺客是来取命的,自己不擅的剑术,却是他人所长,哪有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的道理?
只能另辟蹊径,以自己熟悉的近身格斗来取巧,袖剑也只是辅助,毕竟他人有兵刃,自己若赤手空拳,那不就是任宰么。
其实最开始决定要做袖剑的时候,将离并没有想到防身的成分,只是单纯地想做。这里有个现成的武器坊,铸造工艺登峰造极,还有打铁的地方,总能做出个雏形来吧。
不过眼下一切都是基于工坊的水平能够达到的条件之上,若是天秦的兵工坊都不能制出,那这个地球上就再没有别的地方能做出袖剑的了。
李恒在看完两张图后,闭上眼静思起来,一动不动。
将离不敢打扰他,觉得这突然专注起来的老头儿,好像有点厉害的样子,此时也只是默默地看着李恒。
许久过后,老头儿缓缓睁开眼睛,目光中多了几分镇定,慢慢吐出两个字:“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