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指粗的动脉现在空空的,像黑洞洞的隧道,还像死鱼的嘴巴那样绝望地张着。
成烈双手高举长剑,对准这个几乎咧成直角的豁口,朝仅剩的、粘连着的皮肉狠狠剁下,嘎嘣——
这是颈椎被砍断的声音。
这该死的马头终于完全脱离了。
他将剑在马身上刮了刮血,插回鞘里。
再弯腰去拖拽已经彻底断开的马头,拎着马鬃将头提起来。
斜阳把他精干的面庞照得铜亮。
接着看向将离,露出一个朴实多牙的笑容:“借车运肉。”
……
晚餐就是那只老马。
这年头不太能吃到什么马肉牛肉,马要打仗和运输,牛要耕地。
都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资源,受到国家法律的严格保护。
而这匹老马的死,由成烈派去工坊的人通知了一声,再让工坊那边去县府报备。
主要还是因为九原君的关系,大家都没费什么口舌。
这马尸直接被借来的车拖回君府后院,找来疱夫,当场解了个七零八落。
今天傍晚出任务的士伍都有份,一匹马分给几十人,其实真正分到每个手上的并不多。
包括将离也是,都变成了面前这碗中十来片的烤马肉。
女刺客当然是没找到的,那片山林不大,可一人一马愣是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搜山进行到大半已将近天黑,众人没带火把,为安全起见,还是先把公子将离送回了君府,包括新鲜的马尸。
“公子今日所为委实不妥。”
宋桓跪坐在案旁,看着一筷一筷往嘴里送马肉的将离,又叹了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刚被成烈说完,现在又被你教育……”
将离塞进一口麦饭嚼下:“……我不是一个封君吗?”
“正因为公子是封君,千金之躯,就更应当谨慎行事。”
“好了,这不没事了么?哦,我今天见着那个叫李恒的老头儿,还请我喝了一碗茶。”
“工师李恒?”
“嗯,他是整个工坊的头儿吧?”
“工师,乃掌工匠之官,为百工之长。李恒此人心性怪异,谈吐浮躁,若非通晓工坊事务,那定是无人愿与之往来。”
“感受到了,他跟你们显然不是一个风格。”
“公子从前并不与那李恒有甚来往,连工坊都很少去,怎如今又觉得此人有趣?”
“嗯……”
将离扒光最后两口拌了酱的麦饭,肉酱偏咸。
但很下饭,吃完意犹未尽,舔舔嘴唇把碗筷放下说道:
“虽然他的茶很难喝,语气也有些冲,但其实还是很随性的,不会让人感到压力,挺好。”
宋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太明白将离说的“压力”是哪种意思,但既然公子说好,那便是好的。
接着又往他身侧看去,却不见那把牵机阁的剑:“看来公子把剑藏好了?”
“是啊,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将离端起一碗泡了银丹草的清水,在嘴里含了一口漱着,在心里默数三十秒……
“是在府中么?仆见公子回来时,那剑还挂在腰间呢。”
将离正在数着秒数漱口,说不了话。
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在宋桓眼前晃了晃,让他以为头上有什么东西。
仰起脑袋向上看去,上面整齐排列着一道道刷了黑漆的房梁,结构繁复,型质厚重,像是可以藏住个人的样子。
“在梁上?”
将离摆摆手,又指指自己的嘴。
三十秒终于漱完,再徐徐吐到空碗里,用面巾擦了擦,然后笑着蹦出两个字:“你猜。”
宋桓想了一下,摇摇头:“想在偌大的君府中藏住一把剑,其实有很多地方。
“比如书架之中,卧榻之内,或这房梁之上,甚至是埋于地下,又如公子说过的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如果仆能猜到,那女刺客未必就猜不到,若她强来一通翻找,那君府中难免生乱,万一给她找了去……公子,有几成把握?”
“不好说呢,藏剑的地方有些怪怪的,不过你倒是可以让家仆们聊聊这件事。
“最好是可以传到城里去,让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剑在哪。”
宋桓点点头,微微欠身道:“谨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