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听罢大喜道:“我信你,海郎。不过我不要你的命,我只想看看你身上携带的物件。”
海秦觉得姗姗今日神情说话均比较古怪,不似他平日里认识的那个说话温和柔顺、无欲无求的姗姗,但这个念头只是昙花一现,一闪而过。
“什么物件?”海秦大为不解。
姗姗怪道:“你还给我装糊涂?你难道不知你身上负有要物?非要让我挑开吗?”
海秦急道:“我确实不知你所要何物?能否点明?”
姗姗愠道:“好啊!你竟然跟我装聋作哑?还说连命都可以给我?现在要你拿东西给我看看,你都不肯。”
海秦摸不着头脑,急得快要哭起来了,他身上并无什么特别之物呀,他不明白姗姗今日为何要这样问他。姗姗和他争执一番后,见他确实不知内中之事,方才作罢,悻悻而去,两人不欢而散。
这是海秦和姗姗的第一次争辩,海秦觉得珊珊属于无理取闹,年少轻狂年纪的他又不知如何哄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到了傍晚,只听珊珊在窗外喊道“秦哥,陪我出去走走好吗?”
海秦心道:“她既然不恼我了,我从她便是。”于是应声而出,迎上姗姗,两人携手又来到了平素游玩的湖边。
到了一处无人之地,海秦以为姗姗要与他提及晌午不快之事,心中已暗暗备好解说之词。却见珊珊姿态忸怩,娇羞无限,柔声道:“秦哥,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罢,从自己的螺髻上拔下一根步摇,赠予海秦。
海秦不意姗姗送他步摇,不禁喟慨,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漂亮的女子送过自己信物,顿觉温馨四溢,荡胸生云,妙不可言。定睛一看,那步摇长约七寸左右,玉石打底,簪头圆钝,簪尾用黄金屈曲成凤型,上镶红枣大小的红玉一枚,煞是好看。
珊珊又道:“这是我娘临终之际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今日送与秦哥,望你我海枯石烂,永不心变”。
说到最后一句,珊珊已是脸颊绯红,几欲无声。
海秦将步摇收好,抓住珊珊玉手道:“从今往后,这个步摇我随身携带,永不离身。唉,只可惜,我竟没有东西可以回赠予你。”
珊珊柔声道:“我不要你送我东西,只要你今生今世不负于我,我就知足了。”
海秦感动无限,心里自忖,如若即刻让他去死,他也值了。只见他走到一棵碗口粗的李子树前,丹田聚气,手起掌落,将大树拦腰劈断,指着断树发下毒誓:“我海秦此生若负于珊珊,叫我形同此树,永不得超生。”
珊珊玉手遮于海秦嘴上,娇嗔道:“谁让你发毒誓来的?秦哥,我信你。”
海秦把珊珊揽入怀中,低头垂看美人玉容,只见姗姗愈发娇美了。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园内岁月花草仿佛凝滞,只愿这良辰美景不负韶华,一直赓续,原本他还想与珊珊解释晌午之事,此刻倒觉得毫无必要了。
日子就这般云淡风轻地飘过,三五日后的四月初四,吃完晚饭之后,到了掌灯时分,忽见珊珊推门而入,边走边嚷道:“海郞,我来看你来了。”
海秦纳闷,她怎么又称我为海郞而不是秦哥?思忖之间,他又闻道了檀木的香味。
只见珊珊手里拿了薰香。丹唇张启:“知道你这几日读书辛苦,我特意给你调制了薰香,望你能一解连日苦闷。”
海秦谢道:“多谢珊妹。”
凝目看时,海秦又从珊珊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漠然,他心头一悸,正不知所措之际,只见珊珊已点燃薰香,轻烟袅袅,香味浓郁,正是雪山并莲果的味道,果香加上珊珊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檀木香味,海秦神思飘然,仿佛置入了一个人间幻境,在幻境里,只有他和珊珊的举案齐眉,没有江湖的险恶环生。
珊珊缓缓走到海秦跟前,用纤纤素手摩挲着海秦清俊的脸庞,柔声轻道:“海郞”。
海秦只觉得心中涟漪荡荡,意乱情迷,好似喝醉了酒一般,春心萌动,双手不自觉地捧起珊珊俊美的脸颊,低首凝视。珊珊也浑身无力,柔若无骨地顺势倒在海秦的怀里。少顷,海秦感到浑身发烫,心生慵懒,周身乏力,恍若置身梦中。只见珊珊缓缓散下满头秀发,双手捧甩耳后,双目含情,痴痴的望着自己。随后,姗姗朱唇翕动,似乎在期盼着什么。海秦心头一热,心念大动,搂紧珊珊,轻启唇峰,准备轻吻下去。
正待双唇交会之际,他的房间大门突然被人砰声踢开,一声娇呵先声夺人:“海秦,想不到你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竟是这种薄情寡义、始乱终弃之好色之徒,方才有人对我言及你与别的女人厮混,我且不信,不料眼见为实。你,你,你……我真是看错了你。”
海秦被人当头棒喝,马上清醒过来,回头一看,原来是珊妹。他随即脊背发凉,心里暗忖这怀抱之人又是谁?细思之下,他猛地推开怀抱之人。
这时珊珊闯进房间,看到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也惊呆了。
他俩异口同声问道:“你是谁?你为何要假扮珊妹(我)?”
那假冒珊珊之人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衫,束好发丝,冷笑道:“真是没趣!我是谁并不紧要,紧要的是,我想证明男人从来都是贪色无厌的!说什么海誓山盟,言什么海枯石烂,全是骗人的鬼话。”说罢哈哈大笑,那笑中夹杂着仇恨、报复、又有令人怜惜的心酸。
珊珊气的浑身发抖,也不理会那假冒之人,指着海秦咒道:“海秦你且与我听着,从今往后,我和你一刀两断,形同路人,再无半点瓜葛。”说完,顾不得听海秦解释,摔门泪奔而去。
海秦身后大叫:“珊妹,姗妹,你听我解释啊。”说罢,急于拔腿追上珊珊。
那假冒之人讥讽道:“哟,这就是你们的郎情妾意啊?这就是你们的矢志不渝?哼哼,我看也不过如此。”
未等海秦应对,她随即又挑衅道:“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赶去追她,二是你留下听我说话,二者你只能择一而定。你如果留下,我就对你言说我是谁。如果你去追她,你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我是谁!”
海秦左右为难之下,不知所从。少焉,一顿脚,打定主意,也不顾及假冒之人的真实身份,夺门而出去追珊珊。
身后,海秦听到那人咬牙切齿的声音哮道:“海秦,你给我永远记住,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休想得到。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远,旋即消失。海秦追出院子,珊珊已不见踪影。突然之间,一道电光闪过,随即惊雷一声,隆隆大鸣,片时滂沱大雨从天而降,瞬间水雾杂山烟,冥冥不见天,大地一片泥泞。海秦浑身湿彻,全然不觉,在如注骤雨中狂奔,如同困兽,叫唤着珊珊的名字。
蓝忠孝管家等人也被海秦的呼喊叫声惊动,众人出来以后,了解到珊珊失踪的情形后不敢耽搁,分头寻找珊珊,最终有人在海秦曾经发誓的断树根下找到了珊珊。
蓝忠孝闻讯率众跑上前去,只见珊珊躺在血水流淌的地上,披头散发,俊俏的脸上被刀划了十几道,皮肉外翻,脓血横流,目光涣散。再看她左腹,血流如注,显然被人捅了几刀。蓝忠孝忙将姗姗扶着坐起,置于自己怀中,痛心不已,碎语抚慰。
海秦分开众人,又滚又爬抵于姗姗身旁,恐怖涕泣,口里不停叫唤着姗姗名字。姗姗看到海秦前来,犹若见到鬼怪一般,瑟瑟发抖,恂栗不已,紧紧抓住蓝忠孝的手,盯着海秦不断重复问道:“你为何如此狠心杀我?你为何如此狠心杀我?”
海秦跪地,莫名其妙,用手拉着姗姗的手,失声痛哭道:“我没有杀你,珊妹,我没有杀你呀!”
说话间,珊珊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越来越弱,终于头一偏,埋香瘗玉。
蓝忠孝等人强忍失亲之痛,将海秦团团围住,拳打脚踢,边打便骂:“小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何杀她?你这个畜牲。”
海秦神情游离,也不还手,也不求饶,任人殴打,嘴里嘶哑着不停的喃喃自语:“珊妹,我没有杀你……珊妹,我没有杀你”。
猝然,他癫狂地张开血口,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分明有着悔恨,自责,绝望,孤独。随即他拨开众人,雨中急奔而去。
海秦奔出庄园,一路沿乡野小径奔跑,最后慌不择路,东碰西撞,离刘家庄越来越远。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前面一道深谷挡住了他的去路。此时骤雨已歇,天色虽白但彤云密布。他停了下来,盯着深约十几丈的谷底,喘着粗气,他又一次感觉孤独无助,欲哭无泪,欲悲无声。骤然,他槁木死灰,向前大迈一步,飞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