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嘉觉得她辜负了祖父的期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伯父要求她自小习武,说是将来作为沈氏企业的接班人之一,她需要有个好身体。这个决定极大地改变了她的人生,从小开始,她便养成了男孩子那样果敢的个性,遇到事情,首先的反应是想着如何往上冲。而自从遇到了潘明宏之后,更是刺激了她天性中暴躁的那一部分。直到潘明之代替了他的哥哥,她才觉得自己真的需要修身养性。对于她来说,潘明之永远都是那面让她不得不去照的镜子。她在他面前几乎可以说是无所遁形的。她永远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一直那么淡定,即使遇到再大的的不平事,他都能坦然接受。他似乎知道这世间唯有苦这件事才是最真实的存在,而人生的一切挣扎都只是困兽之斗,只有内心的解脱才能让人度过这重重娑婆苦海。因此每当他以自己的从容不迫化解了一场又一场危机的时候,她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他,爱慕他,依恋他。
可是她还是出手重伤了他,不是为了留住他的心,也不是挽救他们的婚约,而是为了沈氏企业,那是她的叔叔拼了命才打下的江山。但是结果就像他当时预料的那样,沈氏企业在南非的利益不但没保住,还搭上了数条人命,其中就有他们两人未出世而他还没来得及知道的那个孩子。当时她失去了孩子,情绪一时崩溃,好几次动手自杀,都被赵英杰和身边的人拦住了。同样也是赵英杰,冒着生命危险把她哥哥沈诚的尸体从当地黑帮手上要了回来,就地火化,然后带回国安葬。从此她不再怀疑他的一番深情,连她的父亲也不再怀疑。可是就当他向她提出求婚,她的亲友几乎是一致反对,尤其是潘明宏,不顾潘沈两家已经绝交的现状,又一次冲到她面前,质问她怎么可以嫁给这个谋杀了她哥哥和儿子的混蛋。她再一次答不上他的责问,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的一片苦心都说给他听,只好狠心叫人把他赶走,气得潘明宏又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接下来的事情反倒变得顺利了,因为潘明宏这一闹,大家都知道沈柔嘉是铁了心,也就不再苦苦相劝。赵英杰自然是乐得早点成婚,于是努力张罗,基本没让她操心这件事。经过她父亲和赵英杰的一番辛苦,远在北京的一位宗亲通过他自己的关系,将沈家的祖屋,那座早就归属国家的醇王府借用来一部分作为沈柔嘉结婚用的场地。此时此刻,沈柔嘉就坐在这座昔日神圣而不可窥视的王府正中间的银海楼二层正中间的大屋里。银海楼是一座两层楼的房子,一共有108间,从东到西将整个醇王府的前方殿堂和后花园正好隔开,之所以叫做银海楼是因为楼的南面引入了一道活水,从楼上看下去就好像一条银河。而活水前的整个院子都种着银杏树,都靠这道活水滋养,一百多年来,冬去夏来,银杏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却并没有随这府第从前的主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柔嘉终于坐了起来,从角落里搬起了那薰笼到自己的脚边,又关上了几扇窗,回到了贵妃椅上,看着那只薰笼里的火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始终没办法集中精力去思考即将到来的婚礼。对于她来说,这场婚姻是一场巨大的赌局,可是无论结局是什么,她几乎注定就会像潘明之说的那样,这辈子怕是都要斜倚薰笼坐到明了。“那么,就从今天开始吧,”她对自己自言自语道,说完就身子一斜,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