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暑气散尽,到了傍晚,清风吹拂,颇有几分凉爽。
张子云坐在躺椅上,敞着上衣,夏风吹过,好不凉爽,在没有空调的时代,夜中在开阔的地方支一个蚊帐,摆一张凉席,绝对是避暑的绝妙,他本就是个不耐热的人,所以虽然还没到暑气最盛的时候,他也就早早搬出了凉床,睡在外面。
蒲扇摇了两下,却听脚步声起,张子云抬头一看,却是依依。
“今日在校场上,你倒是好威风啊!”依依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个瓷碗。
张子云回想白日里校场里自己的那个场面,差点笑了起来,当初自己在学校的时候,也是经常这么去吼学生的,他原想和和气气地去说,可是这一个月以来,他找来第二团的人说了几次,人家都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尤其是那个第三连的李坦,一直阳奉阴违,张子云想来想去,要树立军纪,最好便就是拿他开刀了。
“后勤司的军官已经都派出去了吧。”
依依点了点头,笑着道:“你这一顿棍子打下去,那帮人今天都把后勤军官请去了,然后也都把被服都发下去了。”
依依说着,便将那瓷碗递给了张子云,张子云接过,用汤勺舀了一勺,接着喝了一口,一股凉意浸入身心。
“你这凉茶的手艺越发好了,嗯,我说,你都可以和雨柔说一声,开一个凉茶店了,这凉茶要是能卖出去,保证能大赚,可惜不能装成罐,啊,现在这铁罐这玩意可贵死了,怎么才能来一堆钱啊,可头疼死我咯!”
依依却只是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主人又犯起傻来了吧,这钱的事情,现在可还不是首要的,最首要的,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才对。”
张子云一听依依的话,苦笑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将瓷碗递还给了依依,仰面便躺在躺椅上,有气无力地道:“本来不想的,你却偏要提起。”
依依抿嘴一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有些奇妙,说他蠢,他能搞出一大堆她完全不知道但是却又合理的东西,说他不蠢,他有时候却蠢得无可救药,有时候不通情理,有时候又感情丰富,更奇妙的是,也没过多长时间,依依竟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竟然完全不设防。
因为这个人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大明,这样的人怕是早就死绝了才对,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不对劲,她就越是关心,越是在乎,她觉得自己都有点疯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完全没有性格的好好先生这么在乎。
他不应该生活在这种乱世,他适合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做个教书先生,每天教教学生为人之道,讲论学问,这才是他应该做的,而不是在这大明的卫所之中,和一堆不讲道理的丘八讲什么大义纪律。
这个人天生没有防线的吗?
依依看着躺在躺椅上的张子云。
“动了别人家的财物,他不是会和你拼命吗?”
依依说完,张子云那一双剑眉突然拧成了一团。
是啊,大明卫所士兵的军饷,一直都是层层下发,从兵部拨到卫所,从指挥使到千户,千户再到百户,百户再往下,层层盘剥克扣,结果兵士拿到手的,都不是足量,最惨的恐怕十分之一都不到。
除了军饷之外,兵士的武器装备、训练,军法,军政全都控制在基层的卫所军官手中,他们掌握着生杀大权,捞钱简直是易如反掌,军饷,武器,训练乃至军队人员都可以虚报克扣,吃空饷在晚明几乎成了普遍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