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雷斯卡，他从背后用手架住张子云，他猛然醒悟，的确，这个时候他要是后退一步，这些辅兵可能会立刻哗变，到时候恐怕就真的控制不住事态了。

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雨柔和李光忠可不会像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得一样，从天而降来解救他，就算是这些辅兵没有把他怎么样，这上任没几天，就闹出了辅兵哗变这样的事，自己这个新千户的脸丢干净了不说，就连雨柔和李光忠恐怕也会受到非议。

他这一个四百年后的人，可不能让一个李觉耍了？

他连忙控制住自己后退的脚步，扫了这群人一眼。

不能后退，眼前的这群人是一群绝望的人，他们没有其他的退路，只有活下去的欲望，如果此时后退，难免会被这群人占得上风。

他也不可能立刻下令凌威镇压，虽然凌威加上手下，雷斯卡和他的随从，总共有二十几人，打打这群毫无武装，面黄肌瘦的辅兵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一旦打起来，这群绝望的人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怕是到时候打起来，分不清轻重，难免会有死伤，到时候可就正中了李觉的下怀。

说不定李觉正在自己的府中等着人送信，等着看张子云出丑了。

凌威挥舞着双手，示意众人先安静些，那些人似乎也都认得凌威，慢慢也就安静了下来。

“你们给我个面子，且让我和千户大人说说，我也算是从辅兵营出来的，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到时可别说我不给各位面子。”

说完，凌威晃了晃手中的佩刀。

“老百户，我们也是没办法，您也是知道，咱们这些军户，本就是破落下三流的人，又摊上这辅兵的差事，这辈子都是被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莫说着有个啥奔头，便就是找个婆娘都是个难。好不容易这李大人看中我们，要把我们给新千户当家丁，我们也算是熬出了头，我们这也知道，家丁不是咱们这群人能当的，但是却也总算是个梦，也希望老百户您能和新千户说说，能让我们这些人留下，便就是给他老人家端茶递水，扫地锄草也好，只要给顿饭就好，要不然，这里留不得我们，咱们又回不去辅兵营，到时候恐怕连把糠都吃不得，到时候咱们这群人恐怕就只能落一个死了。”

凌威大概是知道这其中的关节，点了点头，一边安抚一边听着一群人在那倒苦水。

虽然张子云以前也算是读过明军卫所相关的资料，因为大明本身重文抑武，军户本身在有明一代备受歧视，有的地方甚至形同奴隶，但是第一次见到还真是叹为观止，这群人生来就是军户，便就是一辈子都是长官们驱使的奴隶，更可悲的是，若无战事，便就是一辈子也只能当这个军户，毫无升迁希望，这种绝望伴随一生，活得如狗彘一般，也算是所有朝代军队中的奇葩了。

而这些辅兵，则更是处于军户的最底层，名义上是担任战场后勤补给，但是在这样一个军队系统里面，这群人大概就是端屎倒尿，吃糠咽菜的一群了，恐怕说句不好听的，吃糠咽菜都轮不到这些人。

这已经远远不是汉唐时代的中国军人，莫说意气风发，建功立业，宁做百夫长，莫作一书生，恐怕连军人最基本的荣誉感都没有，他们想得大概就是怎么在这样一个残酷的社会之中活下去，然而无论如何挣扎，他们都很难改变自己和他们后代的命运，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去战场上拼命呢？

将官们只想着捞钱混吃等死，兵丁们则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如何逃离死亡，他们没有勇气去搏杀，没有想法去搏杀。

曾经意气风发，暴吼着大丈夫当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的时代已经消散了，眼前的这群人虽然背负着先代无数的荣光，却已经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他们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进取二字。

他回过头，站在他身后的雷斯卡正异常压抑和鄙视地看着眼前这群正在鼓噪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