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朔努努嘴,示意这件事应该去问阿九。
“他?他怎会参与这件事?”谢莫袂将视线对准阿九。
阿九脸上也没了嬉皮笑脸,“我和阿芸应该是最早得到这个消息的人,随后便马不停蹄赶来临安,他们也许比我慢上一些,但是不会慢多少。”
“所以,刺客什么时候会来?”
“最早今晚。”
“什么?!”谢莫袂听到这话,差点跳起来,“父亲现在还在宰相府,不行,我得赶快去把这件事告知与他。”
司朔一把拉住正准备往外赶的谢莫袂,“别着急,我打听过,宰相府休憩一般是申时,那时天还尚亮,而且此时游人也不少,那群人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动手。”
“我了解他们,他们是最优秀的刺客,干这种活干了十几年,什么时候人的警惕性最低,他们清楚的很。不如等你父亲回来,再一同商讨,有备无患。”阿九也在一旁解释。
“我……”谢莫袂握紧拳头,“我能做点什么?”
“等。”
……
残阳西斜,一顶轿子停在谢府门口,谢鲤掀开轿帘,望着和往日没什么不同的家门,他却本能感觉到一丝心悸。
敲门入府,府内也并无异常,景色依旧,一旁干活的家丁纷纷向他行礼问安。但是内心的这股异样依旧没有消除。
迈入正堂,正看见谢莫袂一脸愁容的躇在正中央,谢菁华牵着他的手,同样是满脸忧愁。司朔站在他们身后,与阿九阿芸并肩而立。
“莫袂,你这是怎么了?”他问道,又看向他身后,“这几位,是你的朋友?”
谢莫袂先是把屋门掩上,又趴在门后,从门缝中瞅了半天。谢鲤有些好笑,自己这个大儿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做完这一切,谢莫袂才转过头,声音有些吞吐“父亲,我得到消息,可能有一批刺客,要对你出手。”
“哦?此话怎讲。”谢鲤既没有露出荒谬的神色,也不显得慌乱。
谢莫袂凑过去,将刚刚司朔告诉他的话转述给谢鲤。
谢鲤目光如刀,射向他身后的司朔和阿九,“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朔。”
“阿九。”
听到朔,他的眉头微皱,而听到阿九的名字,他瞳孔微张!
“你就是,三年前杀尽马贼沈大毅一伙儿的那个毕节孤儿,阿九?”
谢莫袂看看谢鲤,又看看阿九,有些震惊,这个阿九,居然也是毕节孤儿!但又实在想不通,他父亲居然知道阿九这一号人物。
“是我。”阿九点点头,“你是谢鲤?”
谢鲤点点头,盯着阿九,神色严肃“消息可属实?”
阿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毕节之乱可否与你有关?”
火药味弥漫。
“与我无关,毕节之乱时,我正在永州赈灾。”
永州与毕节一南一北,相隔千里,毕节之乱,自然不会是谢鲤所为。
“那你可否知道,是谁下的命令,屠杀毕节镇?”
谢鲤没有说话,看着阿九充满怒火的眼睛。
谢莫袂见局势不对,正准备开口缓和,又被司朔拉住,“别说话,没事。”他不知何时来到谢莫袂身边,俯身低语。
“消息属实。”阿九收敛了眼中的怒火,回答了谢鲤的问题,声音有些颤抖。
“可否将毕节之事的真相告诉我。”阿九垂下眼,黑发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毕节之乱,所涉及的人众多,朝廷也有过失,你是那座镇子里仅剩的幸存者之一,我自会告诉你。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阿九得到肯定的答复,抬起头,怒火被压制到最深处,松开了一直被紧紧握住的拳头。
“回到刺客这件事上,既然来刺杀的人依旧是毕节遗孤,是否也可以用毕节的真相做为交换,让他们停手?”谢鲤问向阿九。
“可能性,很小。”阿九摇了摇头,“第一,我现在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也许还未到临安,也许已经在这所城中某处埋伏,也许,已经隐匿在这庄园中。”阿九此话一出,谢莫袂兄妹感觉屋中莫名刮起一阵阴风,遍体生寒。
“但是并不是不可能吧,你们同为毕节遗孤,一定有属于自己的交流方式。”谢莫袂觉得事情还有转机。
“有,自然是有。”阿九森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但是,他们与我不同。”
“我们这样的人,在大漠上面有个称呼,叫野狗。”他指了指自己,“但是狗也是分种类的,有不喜欢惹事的,只想待在自己窝里的老狗,也有见人就咬,咬不死也惹一身骚的疯狗,而他们,就是疯狗。”
“他们此时任何话都听不进去的。”司朔开口,“对付疯狗的最好办法,就是打死。”
谢鲤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捋着自己的三寸长须,好像在想着什么。
“宰相大人可有更好的办法?”司朔见谢鲤不说话,问道。
“那你们为何把这件事告诉我,对你有何好处?”谢鲤岔开话题,“你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个什么角色?”
“我?”司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嗤笑一声,“在下一介草民,早就久仰宰相大人治国有方,刚正不阿,既有邪佞想要谋害大人,自然要当仁不让地将此事揭发,以免宰相大人受到迫害。”司朔睁着眼睛说瞎话。
“哼。”谢鲤冷笑一声,“那这件事,你们有何想法,敌在暗,我在明,我可以让家仆整日在院中巡视,也可让衙门派人将我重重保护起来,但是百密终一疏,仍是有机可乘,阁下似成竹在胸,可有何高见?”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恰逢十六,我们何不对月酌酒,在这偌大庭院中,赏月作对?”司朔说着不相关的话,眼中却有精光闪过。
谢鲤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以我做饵,将他们引出来?”
“父亲,此事欠妥!”谢莫袂第一个不同意,拿他父亲的安危做赌注,他难以接受。
“你有把握?”
司朔笑了笑,指向阿九,“这家伙,在我手上走不到十招。”阿九有点懵懂,但瞬间反应过来,用力点了点头。
谢鲤摇摇头。
司朔并无失望神色,“斗胆问大人,宰相官服可还有多余的?”
“有是有,你是要”话说了一半,谢鲤停下来,怪异的打量着司朔,“你是打算?”
“既然大人不愿当这个诱饵,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司朔对着谢鲤鞠了一躬,其余事宜,要劳烦大人安排了。
“好,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谢鲤挥挥手,“你们先去准备,余下事宜我自会安排,官服我稍时会遣人送去。”
众人随谢莫袂退入偏房,独留他一人站在正堂中。谢鲤看向窗外,日薄西山,夜将至。
“有点意思。”
夜幕来的悄无声息,建筑和古木一同没入黑暗中,谢府的下人们早早地被差遣回房,偌大的庄园中,仅存一盏灯火。
灯火下,一席算不上丰盛的饭菜,几坛散着浓香的美酒搁在一边,杯中的酒水在灯火的照射下呈现淡淡的琥珀色。风吹过,灯火摇曳,树影也在灯下乱舞。
坐在宴席上座的是一身华服的谢鲤,阿九和阿芸分列下席,其余人都不见踪影。
夜,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风搅动的哗啦声,和不知何处传来的聒噪蝉鸣。
云彩悄悄遮住了月亮,宴上灯火也不知何时灭掉了。
夜色深处,百鬼行。